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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衣服在褲腿和鞋上隨便擦了兩下泥漬,走進了樓里。 而他來的方向,正是全院學員敬而遠之的極限障礙場區。那是所有人的噩夢,即便在艷陽高照的好天氣里想一口氣完成都不是易事,畢業多年的前輩談起來也仍然心有余悸。近乎變態的項目美名其曰“實戰演習”,其實學員們私底下早有傳言,說這種程度的訓練只有掉到馬里亞納海溝里才用得上。 暴雨的沖刷無疑會使抓地和攀爬變得更加困難,繩索頂端動輒松落的泥土在雨天隨時可能帶來滅頂之災,要泅渡寬闊的泥水潭,要平衡迅速地通過軟橋,要靠幾個間隔巨大的鐵環跨越數十米的“懸崖”……走一遭無異于經歷了一場災難。 眾人張著合不上的嘴面面相覷,得知今天不用跑五公里時的歡呼雀躍相形見絀,不遠處的食堂里的豐盛早餐也變得索然無味。 同夜,嚴明信所在部隊接到秘密指令,第一大隊共六架J100趁夜起飛,轉移至奉天空軍第73號基地,到位后全隊掩蔽,保持靜默。 人在雷雨天氣工作不便,各項先進偵察手段的靈敏度也同樣降到最低,他們要在所有人認為最不可能起飛的時候起飛,抵達指定目的地,完成部署。 氣象衛星傳回的數據顯示,雷暴云約在凌晨4點40分左右到達母親海上空。結合航程考慮,再預留出足夠的著陸時間,指揮中心下令:第一大隊于3點30分開始部署行動。 為把本次行動的機密性和隱蔽性提升至最高,當晚機場一片漆黑,六名飛行員僅能看到兩排綠色的指示燈指引跑道方向,其余全靠儀表起飛。 時間一到,六架J100在細雨中同時出庫,林屆思呼叫指揮中心:“第一大隊請求升空?!?/br> 指揮中心今夜僅有兩人,其中之一就是旅長:“洞幺跑道已清空,第一大隊可以升空?!?/br> 從出庫到進入航線僅用了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六架戰機全部成功起飛,駛離基地,飛向大海。 半小時后,根據航圖和雷達顯示,他們已經到達73號基地附近,可在空中盤旋了幾圈,仍舊無人看見機場的地標。 73號空軍基地位于一座無人的海島,不排除自然生態變化會對機場設施造成影響,然而地面無人接應,他們必須靠目視和經驗著陸。 “繼續尋找?!绷謱盟嫉?。 從座艙向下望去,目之所及漆黑如墨。 這哪是大海和海島?這簡直是置身茫茫宇宙。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他不禁有些心浮氣躁,幾乎懷疑他們集體在雷達里迷航了。 出發時他們裝載了足夠的油料,又是輕裝上陣,沒有掛載任何武器裝備,可續航時間比一般任務情況下要長得多,本足夠再找兩個小時,然天公卻不肯作美——雷暴云正在向這片海域上空移動,根據衛星傳回的數據,能讓他們從容飛行的時間不多了。 戰機配備的放電刷和防雷擊分流條理論上可以釋放一般雷電積聚的電荷,但在雷云中飛行依然有相當的危險性,遠處的云層兇神惡煞,誰也不會想以身試法,畢竟一旦出現意外,輕則導致雷達故障,重則不堪設想。 如果不能在73號基地的機場著陸,他們六個只有立即返航,才能及時躲避即將到來的雷暴。 性命攸關,時間緊迫。 完成任務固然重要,保證隊友的生命安全和保全戰機則更為重要,如果他能先落地,排查地面指示燈故障,確定跑道方位就好了。 哪怕著陸指標不夠的后果同樣嚴重,身為隊長,林屆思也責無旁貸。 可惜不是他不想落,但凡他能看清個別指示燈,他早就落了。 海面的風一陣比一陣瘋狂,保持戰機低速飛行需要不斷修正航向,尋找機場及著陸參照點又要不停觀察地面,林屆思漸漸力不從心。 他不得不說:“最后再找五分鐘,找不到就準備返航?!?/br> 氣象衛星判斷的預警時間是根據大數據測算得出的,誰也不敢保證這個時間萬無一失。 天空一道閃電,雷云似乎更近了。 “報告!”耳機中傳來一絲希望,“發現機場,三兩兩申請著陸?!?/br> 林屆思忙問:“三兩兩看到地標了嗎?!?/br> 嚴明信答:“三兩兩看到了?!?/br> 座艙玻璃以特殊工藝制成,再加上戰機正在飛行之中,天空中滴落的雨水很快便被吹走,可這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隨時又有新的雨水滴落,產生新的水跡,這種遮擋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避免的。 林屆思再次嘗試,依然找不到地標,問:“三兩兩看清楚了嗎?” 嚴明信:“三兩兩看清楚了?!?/br> 借著那道閃電,他看見了島上的跑道,只不過他少說了“剛才”兩個字——只有剛才閃電的那一瞬間他看清楚了。 他們遲遲找不到的指示燈大概是被凋敝的植物所遮擋了,跑道上也有些不明障礙物,著陸條件確實不佳,但這些尚在允許容錯的范圍內,早點開傘未必不能成功。 而他要是不降,他們的任務就真的失敗了。 經過短暫的視覺調整,憑著記憶方位,嚴明信報告:“三兩兩已到達進場點?!?/br> “如果地面條件不允許,”耳機里傳來隊長的叮囑,“請你務必立即中止進場,執行復飛程序?!?/br> 路都看不清在何方,開弓哪有回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