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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門口不遠就是上下鋪,嚴明信一個踉蹌,后仰栽倒在床上。 “吃飽喝足”、“回自己小窩”,這疊加起來簡直是一個正常人類生命中防備心理最弱的時刻,嚴明信自不例外。他還以為自己招惹了什么深仇大恨,竟要被人一刀封喉,心肝脾肺全都呆住了。 定睛看清是哪個冤家后,他哭笑不得,痛罵道:“你想弄死我???” 君洋這才松手,撐起身得意地挑眉,揉了揉不惜自損八百的手掌。 嚴明信想不起他何時教過君洋這一招,他只知道自己遭人撞了一下現在渾身酸痛,受到驚嚇的腸胃估計也有段時間都要消化不良。另外,師傅被徒弟放倒,鎖得死死地仰在床上,十分不雅,他面兒上多少有點掛不住。 他一腦門兒官司地問:“你來干嘛?” 君洋一笑:“好事,來告訴你?!?/br> 嚴明信馬上消了氣,問:“什么好事?” 君洋走近,挨著他坐下:“我,保送軍校?!?/br> “什么!”嚴明信驀地睜大了眼——君洋在基層部隊嶄露頭角,熱心的連隊領導認為不可埋沒,于是向上匯報,最終由軍區保送至軍校培養,學成歸來再回到部隊,這完全符合正常程序! 他心跳加速,眼底一熱,有一瞬間被什么東西花了眼,令他滿眼都是1151和僚機編隊火力掩護的身影—— 原來君洋就是從此起飛,馳天捍海!遨游九州! 不過……嚴明信隨即想到了一個嚴峻的問題:你開飛機去了,那我干嘛呢? 較之當年,他現在的思想覺悟和業務水平都有質的提高,沒道理他身懷十八般武藝地再活一遍,卻活得大不如前吧? 嚴明信:“那個,你等一下啊……” 他往前捋了捋——當時蹲著的時候,明明是指導員下令讓保持安靜的,軍令如山,就算那時有雷砸他身上,他也絕不可能開口瞎嚷嚷;至于引爆后他沒蹦出來事后諸葛,那是因為他又坐船、又干苦力,又命懸一線地蹲了半天,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眼看就要脫水昏厥了,實在是累得他懶得說話??! 早知道這也能突圍,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能講得頭頭是道!關于怎么發現目標、怎么反潛反魚.雷,把領導給他焊在那,他能從中午演講到下半夜! 怎么回事?怎么他恪盡職守令行禁止,到頭來反倒吃了遵守紀律的虧? 嚴明信:“我知道這很離譜,但是你能不能幫我問下領導?其實我也看出來水里有魚.雷了?我還能……” “嚴明信,”一直樂呵呵的君洋忽然不笑了,打斷他,“你在搞什么?” “嗯?”嚴明信應了聲,心底卻莫名生出一種遙遠的感覺。 他以為他們倆已經認識很久了,可為什么……君洋好像,從未叫過他的名字呢? 這個聲音是如此的熟悉,他像是在無數個暮去朝來中聽這個人說過了千言萬語;但這個聲音又那樣陌生,他想到頭痛也怎么都想不起來,他到底在哪兒聽過這個人說話。 嚴明信還在茫然,只聽到君洋說:“嚴明信,機號322?!?/br> 這個號碼讓嚴明信恍若隔世:“……什么?” “你駕駛九霄100型轟炸機在白馬關聯合閱兵中中彈?!本缶従徴f道。 “是……”嚴明信不知所措,不明白為什么全世界乃至幾年前都有人知道他中彈了,他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是有這么回事,但那是因為當時我……” 君洋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悲傷地凝視著他,問道:“嚴明信,你的322都撈起來修好了,你怎么還不醒?再不醒,他們就要把322給別人了,也要把你你送走了?!?/br> “……什么?”嚴明信仿佛被丟進了巨大的離心機,身處旋渦邊緣,瘋狂的旋轉讓他五臟六腑翻江倒海。 他閉上眼睛,一個低沉的男聲呼喚他:“嚴明信,快點醒過來?!?/br> 第8章 “嚴老總,領藥了喲?!?/br> 護士優哉游哉地端著治療盤走進一間單人病房,一看病號用被子蒙住頭在床上蜷著,稀奇地問道:“您這是醒了還是沒醒呢?睡一個多月了,還能睡得著吶?” 被子里的人動了動,看形狀,像是把胳膊搭在了臉上。 “這不醒著嗎?”護士嘟囔了一句,吊起嗓子喊他,“嚴老總?趕緊出來看著點兒,我這跟你發藥呢?!?/br> 嚴明信一把掀開被子坐起身,臉都紅了。隔著口罩他看不出護士多大年紀,也不知怎么稱呼好,只得說:“護士老師,你這么叫我,我敢答應嗎?” “老總”是個稱呼,一般用來稱呼司令,至少也得是個師長級才能配得上。 這玩笑嚴明信可不敢開,怎么好意思應聲? “這有什么?我還以為你們這樣的大帥哥都刀槍不入呢?!弊o士不以為然,邊對著藥單一粒一粒往小紙袋里分藥,邊樂此不疲地調戲他,“那我叫你啥?嚴司令?嚴大帥?將軍?” “離譜?!眹烂餍拍艘话涯?,“喊我名字?!?/br> 護士挑著眉,夸張地說:“那可不行呀?!?/br> 這里是山海關基地醫療部,全國軍事基地醫療水平排名第一的單位,能往這送的大都是在一線或訓練中負傷的將士,又或是發光發熱了一輩子的老兵。 一個標準的敬禮就能瞬間拉近兩個素不相識的人,病友們聊著聊著免不了自報家門,互通負傷感想,說說光輝事跡。為國英勇,雖傷猶榮。聽得多了,面對這些特殊的患者,在這兒工作的護士既是尊敬,又圖個讓病人心情舒暢,干脆見誰都喊老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