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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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回頭,眼睛死死追隨江煦之。 江煦之若無其事一般,步伐穩健,很快踏上臨軒石橋,進了一眾公子哥兒的人堆中,立于一眾貴公子間,堪堪世間絕色,立談時,空氣中彌漫著紙醉金迷的煙。 少年英氣十足,在端盞而過的下人盤上瞬勢取走一杯酒盞,身子倚斜橋,姿態懶散且優雅,單手搭在扶手上,瞬間成為了話題中心,遠遠聽得他笑意一聲比一聲爽朗,俠氣十足。 郁清梨此時很想掀開江煦之的腦子,看看他哪兒來的自信,他哪來的臉覺得她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討他歡心? 不是,她們女性就不能有點自己的價值和存活意義?這位朋友弄啥呢? * 寧奕從方才緊緊抓住了郁清梨說出的重點,他現在只顧著十萬大軍的御寒之物,哪里還來得及追上江煦之。 若是這件事真促成,對他來說,絕對是件頂天的好事,也能從一眾皇子中脫穎而出。 于是急忙抓住郁清梨問道:“郁姑娘這是答應了?” 郁清梨好容易扒開寧奕的手,退后一步道:“雖說答應了,只是——這鵝絨衣物卻不是能大批量生產的,生產耗時不說,成本上,也是有些費銀子的,十萬件鵝絨,就算做出來,等鵝長毛也來不及?!?/br> 寧奕原先還雀躍不已的心情漸漸沉到谷底,臉上的失落顯而易見,如xiele氣的皮球一般。 卻忽的聽郁清梨說:“不過若是時間夠,清梨知道有一替代物,可以替代鵝絨,雖說不及鵝絨保暖,但絕對比將士現有的冬衣要暖和不少?!?/br> “當真!”七皇子眼睛一亮,得救一般抬頭看向郁清梨。 “是,我曾在書錄中看到過這種植物?!?/br> “那郁姑娘若是缺什么,只管同我說,若是當真能做出來,本王自然不會虧待了你?!?/br> 寧奕此時心里只剩興奮,哪來記得起平日看不慣郁清梨,原以為郁清梨只是個蠻橫無理又掂不清輕重的,現下心里卻只記得她的好,越發對郁清梨好奇了起來,這真是個有意思的姑娘。 * 郁清梨心頭一動,缺什么——只管說么? 她舔了舔唇,狡黠一笑道:“若是——缺什么,便只管提么?” 郁氏連忙扯了扯郁清梨袖口,只聽見那頭荊氏卻貌似不經意淺笑道:“功勞功勞,無功又無勞怎能受與恩惠?” 旋即又同同談笑風生,但指桑罵槐的意思,郁清梨卻聽的明白,官家女眷們仍不自知,繼續應和荊氏。 老夫人靜默了片刻,心內明了荊氏這是暗諷郁清梨,她看了眼寧奕,這才笑著道:“清梨,你便只管放手去做,為了大昭,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br> 郭氏從頭至尾都在角落里不說話,靜靜的看著兩邊的情況,心內已經明白十有八九,想而今郁清梨替將士做衣,可不僅僅代表是郁清梨一人,這是整個江家的榮譽,老夫人自然要在明面上護著她。 荊氏這妒忌的卻是有些丟了面子,平日里都咬牙忍過去了,只差這今日么?再說了,有什么可嫉妒的,這件差事,郁清梨能辦好才有鬼,對一件本就沒有可能的事情,何須嫉妒? 荊氏臉色陰了變了變,眨眼的功夫又恢復如常,繼續同眾人談笑風生,仿佛無事發生。 “郁姑娘缺的,只管同本王說,若是能做出來,想必父皇也是極高興的?!?/br> 郁清梨心內雀躍不已,好時機。 她先裝出為難的模樣,蹙眉思忖片刻,而后道:“要說起來,現下倒是有一難處?!?/br> “哦?郁姑娘但說無妨?!?/br> “現如今清梨一直住在國公府,若是真要替將士縫制冬衣,那恐怕再在國公府住下就多有不便,只是不知,這住處,七皇子能否替清梨解決了... ...” 其實對于寧奕說,要一座府邸都無甚,更何況是一處鋪子? 七皇子一聽,當機立斷便開口:“這好辦,回頭我讓手下去都城外選一座莊子,郁姑娘只管帶上人去就好?!?/br> * 七皇子如此豪氣之舉,郁清梨沒想到,眾人也都沒想到,荊氏更是酸到胸悶。 荊氏默不作聲捏緊了拳頭,現如今郁清梨可真是出了個好風頭。 郭氏卻只在暗處扯了扯嘴角,現在風頭盛,到時候可別收不了臺才好,她便靜觀好戲了,只盼別加她失望才好。 老夫人似乎想到什么,突然開口:“這鋪子,我名下倒是有一間,清梨何須去勞煩七皇子?!?/br> “你雖說是郁家人,但如今住在我們江府,我早將你看作了江家人?!?/br> 老夫人笑盈盈的牽起郁清梨手,慈眉祥目的道:“我們江家在長陵街正好有一個繡坊,因著后來出了個天錦閣,也就漸漸冷落了下去,地方又大,你說真做些什么也不合適,便一直閑置著,正好這次你要開鋪面,那那地段便是極好的?!?/br> “什么!” 眾人嘩然,長陵街的鋪面,那可是眾人想要都要不來的地方,地段好,在十字路口正中間最顯眼的位置,怎么如今老夫人如此輕易就送給郁清梨了?! 荊氏自然不同意,郭氏也忙站起身,卻在看到荊氏急切的走過去時,又坐了下去,這出頭鳥,任由荊氏先去做吧,她不必著急。 荊氏心里亂如麻,若是老夫人以后去了,這長陵街的鋪面莫不是就要歸在郁氏名下? “母親,那鋪面可是父親在世時先皇賜我們江家的,現如今您安置給了郁清梨,這怎么能行?”雖說話著急,卻也沒有失了分寸,仍是笑盈盈的,仿佛隨口一問。 老夫人抬眼睨了荊氏一眼道:“若是你也能為大昭做出貢獻,長陵街的鋪面讓你用也無妨?!?/br> 一句話,噎得荊氏好半晌沒吐出一個字,她心里早氣的絞了好幾道勁兒。 郁清梨受寵若驚,長陵街那個鋪面她以前也聽郁氏說起過。 那邊倒真是個風水寶地,前面挨著皇城腳下,堪稱整個大昭最為繁華的商業街。 平日里去的都是達官顯貴,要么女眷,要么富碩公子哥兒,尤其一到年關,裁布做衣的更是一批接著一批。 能開在那,那么她的產業大抵走的路線就是成衣高定路線,指不定到時候還真能學學驢牌和香奶奶,彩妝成衣兩手抓,只要把她郁清梨的名頭打出去,那時,全國連鎖都不成問題。 再加上她原來是做廣告設計的,那些傳單廣告,什么logo,基本手到擒來。 一想到這里,郁清梨竟然沒忍住心底雀躍了起來,她居然要做老板娘了么。 郁清梨搓了搓手,連忙感謝老夫人:“不過清梨自然不能白接了老夫人這么好的地段,清梨用租的形式,租下那個鋪子,老夫人入股,年底必定給分紅?!?/br> * “郁清梨這個賤人!” 這頭宴席剛散,江息溪就氣呼呼的隨著江煦之到了他的書房。 江煦之身后的隨從已經替他擺好茶水,他抽出書架上的古卷,江息溪心內惱火,一把奪過去江煦之手中的書。 江煦之蹙了蹙眉,不悅的從她身側繞過去,拿起桌案上的杯盞,懶洋洋的坐進軟椅中,淺飲了口茶水,直到氣定神閑的喝完茶水,這才抬頭看向江息溪。 江息溪一掀衣裙,將古卷隨手推進書架里,不痛快的坐到江煦之身邊的軟椅中,罵罵咧咧道:“哼,就會耍威風?!?/br> 江煦之沒說話,他漠然無波的翻閱書本,淡淡道:“你同我說有何用?!?/br> 他向來不喜女人間的勾心斗角,江息溪如今在他書房就算痛罵的是郁清梨,他也根本不想理會。 雖說剛才郁清梨的確是風頭一時無兩。 江息溪站起身子,一跺腳,氣鼓鼓道:“我真覺得你不是我親哥哥,郁清梨她可是收了長陵街的那個鋪面,怎么?你不是江家人!你就那么不在乎江家的利益?!” 江煦之停下翻書動作,掀了掀眼皮,抬眼看向江息溪:“能想到鵝絨裁衣,確實是她郁清梨的本事?!?/br> 他說的是實話,雖然不喜郁清梨出風頭,但是能想到這個法子,確實叫江煦之略微訝異。 江息溪見在江煦之這邊完全煽動不了江煦之情緒,沖他氣呼呼的哼了一聲,奪門而出。 江煦之繼續看著書,卻忽然覺得書也看不下去。 寧奕今日找他來是商討要事的,方才宴席已散,寧奕還在同郁清梨高談闊論,眼下莫不是倆人在前廳長了根不成? 一時間,心下更是說不出來的煩躁,狠狠合上書,當即站起身子,走到門邊時又停下了步子,冷冷道:“與我有何干系?” 可是走到桌案旁時又命人取了件斗篷。 * 這邊宴會散了,七皇子還是不肯放走郁清梨,他對郁清梨的見識產生了極大的好奇,這郁清梨給他的感覺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同,但是哪里不一樣呢? 他又說不出來,臉還是那張臉。 “郁姑娘提到的本王聞所未聞,那坎肩花樣也是極新鮮的,敢問郁姑娘在哪里看到學到的?!?/br> 郁清梨嗯嗯啊啊打馬虎眼,只說自己是在一位江湖術士那里買的一本古書,若是七皇子要看,改日帶給他。 寧奕毫不客氣,一口應下,笑容燦爛道:“好啊,那便有勞郁姑娘了?!?/br> 郁清梨無可奈何,這七皇子,怎么看也不是個精明的,想來,或許是在深宮奪嫡后才漸漸變了心性吧。 “不過,郁姑娘為何非要搬出去住,那繡坊離國公府也不遠?!?/br> 此時,兩個人不遠處的一條小路后,一雙藏色朝靴正準備邁步,聽到這個問題后忽的生生停下了,玉色的袍角被風吹的鼓起,一抹若有似無的檀香在空氣中緩緩飄散。 他也很好奇,為何。 第7章 郁清梨想了想,也沒有隱瞞,直接實話實說道:“七皇子您也知道我同世子爺素來不和?!?/br> “額——”寧奕一頓,沒想到郁清梨倒是不遮遮掩掩,不過,這恐怕不是不合就能輕描淡寫的帶過去吧? “眼下在國公府礙眼,不如搬出去住,這樣,我同世子爺便眼不見為凈?!?/br> 江煦之:“... ...” 正在偷聽的世子爺本人,臉色黑了又黑,只見他身邊的隨從面色尷尬,眼睛四處亂瞄,假意裝作看不見。 江煦之鼻尖冷哼一聲,耳朵卻沒忘繼續豎起來。 “再者,我現下沒積蓄,若是搬出去做點小生意,也好存些安身立命的錢,畢竟江家姓江我姓郁,雖說老夫人宅心仁厚,可到底會惹旁人嚼舌根子?!?/br> 寧奕沒想到這一茬,突沒來由覺得郁清梨有點可憐,是啊,不過還是個姑娘,寄人籬下,哪兒能真那么隨意自在,必是要受人非議,看人眼色。 一時間,寧奕竟忘記了郁清梨原先是個什么樣的人,看著此時面前說話真誠的郁清梨,忽然覺得這么多年,是不是眾人誤會她了? 于是大方表示:“本王別的沒有,但是錢剛好是有的,我可以給你贊助?!?/br> 郁清梨婉拒了寧奕的好意。 寧奕以為她是怕江煦之知道后不痛快,替江煦之辯解道:“雖說煦之為人冷淡,但錢財上,我想煦之他是不會介意的?!?/br> 郁清梨抬眼,盯著寧奕一字一頓的道:“我介意?!?/br> 江煦之一頓,郁清梨此舉,倒是叫他出乎意料。 負手而立的男人沒動,也沒抬步子,風拂過面頰,風帶起他發絲,宮絳微揚,他只是緊緊的用目光攫取那抹水藍色身影,深邃的目光中仿佛糅雜了千萬種思緒,青墻黛瓦下,天地間一片闃靜。 “世子?”隨從壓著嗓子喚回他游離的思緒,江煦之眼珠動了動,而后收回視線,眼底露出一抹不自然,忽然轉身,毫不猶豫走出了花園,空氣中仍殘存若有似無的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