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跛子看到氣勢十足的霍采瑜，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畏懼，跛著腿后退兩步，有心丟下雞逃走，又不舍得到手的食物。

    霍采瑜不想對這種孤苦之人隨意出手，先開口道：“放下?！?/br>
    既然是陛下要的，那他自然要幫陛下守??！

    那跛子咬咬牙，正想說什么，忽然從茅草屋后轉出來一個中年婦人，倒豎著眉毛：“錢跛子！你偷雞偷老娘家里來了？快滾快滾！晦氣！”

    那跛子反唇相譏：“你家也就這點雞值錢，我這還是來幫你處理了呢！”

    “誰要你處理！”劉大嫂插著腰指著外頭，“我家的雞干干凈凈，被你碰了都臟了，快帶著雞滾！”

    李錦余忍不住叫了一聲：“那是我的雞！”

    劉大嫂轉過頭安慰他：“小兄弟莫急，大嫂再給你一只，別理會那混球?！?/br>
    錢跛子冷笑了一聲，提著雞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李錦余微微覺得有些奇怪：明明他們這邊占優勢，直接把雞搶過來就是，劉大嫂雖然在罵街，可還是把雞送出去了……這是為何？

    錢瘸子走了，劉大嫂臉上的怒氣頓時消散，換成了有些無奈的神色，轉頭看著李錦余：“讓你們見笑了，再來拿只雞走吧?！?/br>
    李錦余不服氣地嘀咕：“大嫂，你家里就三只，我們再拿一只就只剩下一只了?！?/br>
    “那也沒辦法?！眲⒋笊﹪@口氣，“反正也留不長，就當做善事了?！?/br>
    重新拿了雞，劉大嫂熱心地幫忙褪毛上鍋煮起來，等燒湯的途中，又談起了錢瘸子：“他也是個可憐人，以前是個好孩子，可前幾年稅務官來征稅，他家交不起稅，家里值錢的東西都被拉走，不值錢的被砸個稀巴爛，還要拉他和他爹去服役，他爹狠狠心，直接打斷了他的腿，稅務官不要他，就把他爹娘一起拉走了?！?/br>
    李錦余聽得怔住。

    “后來他腿沒好利索，一個人一邊討飯一邊出去找爹娘，去了郡里，再回來就這幅樣子了?！眲⒋笊﹪@息著給灶臺添了把火，“聽說他娘在路上被那些天殺的侮辱，他爹護著他娘被活活打死，他娘干脆就自殺了?！?/br>
    霍采瑜低著頭，握緊了手。

    “你們也早些走吧，瞧你們應當是好人家的孩子，好好待家里別出來?！眲⒋笊┯謩窳艘痪?，“這幾日稅務官就要來收稅了?！?/br>
    李錦余愣愣地道：“不是聽說有新政……”

    “什么新政？”劉大嫂不屑地“呸”了一口，“那些狗官，還不就是想著法子來榨干我們最后一點油水?！?/br>
    還沒等他們再說什么，忽然外頭傳來一陣嘈雜叫喊聲，隨后便是一道趾高氣揚的尖利叫喊：“收春稅了！都把家里值錢東西拉出來！”

    劉大嫂臉上頓時浮現起一種積淀已久的恐慌，猛地站起身，左右看了看，又看看霍采瑜和李錦余，咬了咬牙：“你們快躲到缸里去！”

    兩個人都沒動。

    “快呀！”劉大嫂急得要跳腳，“稅務官可不管你們是不是這里人！”

    霍采瑜重新抬起頭，棕色的眼眸里盛滿了被強行壓抑的火焰。

    他轉頭看向李錦余：“陛……你在屋里休息一下?！?/br>
    說完霍采瑜直接跨步出門。

    李錦余愣了一下，當然不肯乖乖聽話，跟著霍采瑜就出了門。

    外頭果然是稅務官。

    一個頭戴青巾的中年男子傲慢地打量著村子里的人家，嫌棄地道：“行了，也別啰嗦了，都把稅交上來吧——糧食、鐵器都成?！?/br>
    他從袖子里摸出一張條子，對照著念了一遍，人頭稅、春耕稅、青苗稅、田地稅……五花八門的稅念下來，村子里得人全部面如土色。

    今年的稅名目又多了。

    按照這個稅額，他們全村砸鍋賣鐵也填不上！

    李錦余有些吃驚，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剛才這稅務官列出來的一長串稅法里，連養雞都要按照雞的個數繳稅！

    難怪劉大嫂說那些雞留不下！

    后面三四個衙役拉著一輛大車，正等著往上放東西。

    張老漢苦著臉上前：“大人，去年年底繳了稅，我等現在著實沒有余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