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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了顏清叔是怎么死的了嗎?你還想害什么人?!’ 十年前,父帥戰死,契丹軍占領關隘。軍中皆傳他是殺父奪權的逆子,他為一口氣一點清白,一意孤行的尋求真相,顏清叔為救他,尸骨難尋。 十年后,顏潭叔因為他一意孤行要瞞天過海,以平衡局面,不使得盧龍獨大重蹈當年覆轍,落得如此下場。 心如刀割,五臟仿佛被一把刀子攪動的滿是rou糜。他親近之人,有一個算一個,難道都要被人逼死嗎?!這一刻,顏歲愿只恨不能立刻抽出無煙直驅盧龍。 這天下,太平與否,與他何干?! 然而又是一轉念,顏歲愿便將滋生的惡念壓下。他道:“佑安,你親自設祭壇。我換身麻衣,便為去祭堂,為顏潭叔盡孝?!?/br> 佑安卻是道:“大人,明日再行祭禮吧。今日……”他想說,大人您這樣子,哪里支撐的了,“今日時辰太倉促,大人不如稍后仔細準備,也更周全些?!币踩菽従?。 靜默許久,顏歲愿緩緩點頭。來日方長,他不能如此輕易支撐不住。 顏潭的尸身運回顏府的消息,很快就遞進宮中。楊奉先停在太醫院門前,聽著來人說顏歲愿親自跪迎顏潭棺槨。凝思靜佇,才道:“回去吧,另,讓人將顏歲愿先時在齋宮遺留的書字送去?!?/br> “是?!?/br> 程藏之躊躇許久,始終未等來顏府有何大動靜。卻撞上楊奉先派來送書字的小太監,小太監一見程藏之,還未行禮,便后退掩袖。 一見小動作,程藏之當即顯露威勢,以勢壓人,“東西交出來?!?/br> 小太監神色很是僵硬,他哪里知道本應該死在兗州的河西節度使,居然在顏府外晃悠。還正巧不巧的撞見自己。 再三衡量,在程節度使動手前,他交出那疊書墨。 又是今夕高樓,夜風不比冬日寒冷。風中夾雜著一股微暖,顏歲愿打散發結,仰面而立,漫天漆墨碎裂成一絲絲愁緒。 一夜白頭,顏歲愿倒也不至于。只是暖風灌入袍袖,覺得身子骨發軟,恍惚間覺得自己并不能頂天立地。以為自己一切都料算到恰到好處,以為將銘牌給程藏之,便可不必反復糾葛于一段情感以得心安。以為,向所有低頭認輸,一切都會得到緩解,自己也能盡力而為不辜負所有。 到頭來,才發現,這天下不值,那些人也不值。值得的人,早已被自己推離千萬里。 眼簾疲憊,模糊視線隨著身形搖晃不定。 “你——干什么?!” 忽然有人抓住顏歲愿手腕,將他往后猛扯,撞上一片厚實溫熱的胸膛。程藏之一素如畫的眉眼繃著,緊張恐畏不言而喻。望著顏歲愿淡淡神情,他焦急道:“就算你身手非凡,也不能從這么高的地方往下跳!” “程大人,”顏歲愿抬眸看他,目色清澈,“如今已經不是不請自來,而是習慣私闖民宅?” 程藏之卻將他的銘牌亮在眼前,“有這個東西,我算私闖民宅嗎?” “……”顏歲愿微怔,忽而蹙眉,又松開眉頭,寵辱不驚的說:“不算?!?/br> 本意是想問,程藏之如何知曉銘牌的寓意。但轉念間,覺著他既然知道了,那便知道了吧。當日將銘牌塞進他手中,便知會有今日。 “為什么不算?”程藏之笑意展露,“難道這銘牌等同于顏尚書心中的《大寧疏律》?”他想從顏歲愿口中得到另一個答案。 第55章 “……”顏歲愿彌口不言,眼鋒劃過程藏之笑顏,竟不自覺的偏轉過頭,“程大人說笑了,一枚銘牌豈能抵得過《大寧律疏》?!?/br> “那為什么不算?”程藏之笑容加深,“難不成顏尚書又枉法徇私了?”挽袖負手,將半個身子傾斜到顏歲愿面前,“還是說,歲愿你對我情難自禁?” 原來,程藏之尚不知銘牌的意味。 顏歲愿睫羽順垂而下,眸中一點程藏之深深暈開的笑容。緩緩道:“本官只是顧及程大人一方節度使的身份,總歸也不能真判處程大人一個私闖民宅的罪名,拿捏住此事,于本官無甚益處?!?/br> “顏歲愿?!背滩刂蝗粏舅彰?,語氣十分鄭重。突然之間,程藏之湊近,雙手按住他的雙肩。顏歲愿下意識側下頭,目光一觸及程藏之按在自己肩上的雙手,便眼前一暗。 唇間一熱,耳畔吹來夜風,屋檐下點亮的燈籠隨風晃動,光影搖曳著籠在二人身上。一點間隙間,程藏之低聲說:“顏歲愿,這銘牌不是你送給我的聘禮嗎?” 顏歲愿目光一動,卻不顯露任何神情,只是應道:“本官還以為程大人的腦疾痊愈,不想又周而復始了嗎?” “我于你是真心,真心的喜歡?!背滩刂径ㄉ碜?,目光情長,“不是因為你在山南私放我逃生。要報一個人的生恩,可以有千種萬種法子,我沒有必要拿自己的感情做戲?!本腿珙仛q愿沒必要拿自己的銘牌打發他一般。 他續道:“我之所以說你我之間只有情,并不是想穩住你,好更容易掌握朝中局勢。而是,想讓自己更無所忌憚的靠近你。不僅是距離,”指尖點在心口,“我這里有你。一直都有?!?/br> 顏歲愿抬眸定睛,看著程藏之,眼前的人一掃冶麗賦予的輕浮不羈。他想要看的真實,他想要的程藏之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