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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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突然拉長音調,笑了起來,聲音曖昧,“你看上我了?喜歡我?” 譚音搖搖頭,靜靜看著他,目光澄澈。 “別不承認了,女人最愛口是心非?!贝笊畟H哈哈大笑,“你看到我的真臉,又看了我的身子,你暗戀我,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還是不說話。 大僧侶瀟灑地撥動長發,嘆息道:“我只有多謝你這番情意了,抱歉,我早已心有所屬,你找別人吧?!?/br> 譚音輕道:“請讓我跟著你,我不會害你?!?/br> 大僧侶唯有苦笑,軟磨硬泡,對她都沒用,他殺也殺不了她,跑也跑不過她,他能說什么? “跟著我,跟一輩子嗎?”他問。 譚音的聲音輕得像微風:“是的,直到你的生命盡頭?!?/br> 大僧侶“哎喲”一聲,又嘆又笑:“我好感動,第一次有女人對我說這話?!?/br> 說完,他的臉色又慢慢冷下來,盯著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道:“可是我不想讓你跟著,你滾遠些,別叫我看見,我不想看你?!?/br> 他吹了一聲口哨,極樂鳥長啼一聲,飛入長空。 作者有話要說:大僧侶是一只野性難馴的狐貍。。。 ☆、10 第九章 泰和是掌管天河數億星辰的神君,乍一聽好像很厲害很威嚴的樣子,不過第一次見到他,他卻坐在天河畔的石頭上吹著小風車玩兒。 她站得老遠望他,心里不敢確定他的身份。 神君應該是什么樣的她還不是很清楚,但總不會是隨便一件青綢長袍,披頭散發半躺在石頭上的模樣。 他腳下數億的星辰,被天河淺淺的云霧繚繞包裹,閃閃發光,好像撒在絲綢上的金屑。 他一下子就發現了她,好奇地和她對望,目光清澈而且溫和。 “來,過來?!碧┖蜎_她招手,好像招呼一只陌生的小野貓。 她躲得越發遠了,縮在長生樹后,只露出兩只兇光閃爍的眼睛。 泰和笑瞇瞇地不理她,張嘴吹著手里五彩斑斕的小風車,天河里輕薄的云流隨著他吹拂的節奏上下翻卷,星海沉浮,斗轉星移,令人目眩。 突然天河中竄出一尾巨大的魚,色澤如血般鮮紅,它在空中漂亮地打個卷兒,尾巴不客氣地狠狠甩一下,像是抱怨他的吹拂動作打擾了它。 嘩啦啦,它的尾巴摔落一蓬巨大細密的金色細砂,下雨一樣淅淅瀝瀝飄落。 她的眼睛又亮了,不是戒備的兇光,而是工匠見到稀世奇材的那種光芒。 天河里的星沙,那是神話傳說中才會出現的材料,她難免開始遐想可以用它做什么驚世絕倫的東西。 泰和用絲囊收集那些星沙,想了想,將絲囊放在青石上,自己卻跳下來,吹著風車走了。 她守了好久,眼睛都瞪澀了,確定周圍確實沒人,這才靜悄悄地溜過去,搶了絲囊就跑。 不料背后突然傳出“嗤”一聲笑,她驚慌失措地回頭,卻見方才明明已經走掉的泰和半躺在青石上,笑吟吟地看著她。 “小心些,”他聲音很溫和,“別貪玩掉天河里,我可撈不上來?!?/br> * 譚音睜開眼,入目是陰云密布的天空,天早已亮了。 這具身體應該已經死了,可她還是會做夢,為什么? 只怕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譚音起身拍拍塵土,她也沒想到自己會露宿山林,居然忘了放一只玲瓏屋出來,昨天是怎么睡著的? 她遠遠跟在大僧侶后面飛,他停下來休息吃飯,她也停下來休息吃飯,他起身繼續飛,她也跟著起身繼續飛,反正就是不叫他看見自己。這樣飛了四天四夜,兩人都沒睡過覺,大僧侶后來騎在極樂鳥上很明顯歪歪倒倒,好像隨時會摔下來似的。 昨天晚上他大概終于撐到極限了,氣呼呼地找了快平地落下去,生了一堆火,像是要露宿找東西吃的樣子。 譚音躲在暗處,瞅見他瞄準一只野兔,她立即出手幫忙。乾坤袋里裝的大多是她做的各種器械工具,她翻出小弩箭,裝上銅針,無聲無息把山坡上能找到的兔子都給扎了麻藥,這樣他捉的時候就毫不費力了。 不過好像他并不是很高興這個局面,在遇到第十只扎了麻藥的兔子后,大僧侶放棄了,胡亂摘了些野果生吃,吃完倒頭就睡,看也不朝她這里看一眼。 譚音只好也找了塊離他不太遠的平地,坐地上發呆。 她一生中遇到的男人實在是屈指可數,做人的時候,姬家本身就人丁單薄,到了她稍微懂事的年紀,死的就只剩她和她老父了。后來……遇到的是泰和還有其他幾位神君。 泰和性格隨和,其他幾位接觸不多的神君也是一派瀟灑,沒一個有大僧侶這么狡猾難纏的,又多疑,又警惕,遇到不能解決的人立馬就跑,完全不能接近。 夜晚的山林涼風習習,夾雜著各種不知名的蟲鳴聲,譚音低頭數著地上的螞蟻,這些脆弱的小生靈在忙著搬家,想必明天要下雨了。好吧,明天,明天大僧侶這只狐貍又要往哪里瞎逛呢? 她想著想著居然感到困倦,不知是這山風吹得太舒服,還是風送來的香氣太好聞的緣故。 香氣……? 譚音回頭,卻見本來應該睡著的大僧侶又起來了,他手里捧著一只小小的紫銅香爐,正往里面添香,那些香料不知是什么做的,點燃后冒出的青煙極其清甜溫和,山風把香氣送到她這里來,雖然變淡了許多,但悠悠遠遠,反而更加銷魂蝕骨。 聽聞有狐一族善制香料,她雖然只給大僧侶做了短短幾天的侍女,但他們平時身上都會帶著香爐香料的事她倒是很清楚。他趕了四天四夜的路,風塵仆仆,此時薰個香再正常不過。 譚音打了個呵欠,完全無法抵御那香氣的包圍,困得眼睛也睜不開了,連一絲警惕之心都沒來得及起,就沉入夢鄉。 ……所以,其實她還是被那狡猾的狐貍擺了一道。 有狐一族是仙人,仙人豈會饑餓疲憊?就算有,也不該短短四天就撐不住,她經驗不足,又被他跑了。 譚音走到昨晚大僧侶露宿的那塊平地,他升起的火堆早已熄滅,人去火滅,想必昨天夜里她剛睡著的時候他就跑了。 真是難纏,譚音暗暗搖頭。 地上散落著一些極其細小的黑色粉粒,她彎腰拾起,放在鼻子前輕輕一嗅——正是昨天那香料的味道。 此時天色不好,想必很快要下雨,趁著氣味還濃,她得盡快找到大僧侶的蹤影。 譚音從乾坤袋里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盒子,揭開盒蓋,里面卻是一只極其精巧的小籠子,籠子里居然還有一只比小拇指還小的通體翠綠的鳥。她將那些細碎的香料顆粒一粒粒慢慢喂給它吃了,這只小鳥立即興奮起來,發出清脆的啼鳴聲,翅膀撲騰,腦袋轉向南方,長而尖的鳥喙可笑地朝那個方向一個勁點。 是飛往南邊方向了?譚音騎上機關鳥,朝同一個方向追隨上去。 * 自由了!自由了! 大僧侶心情愉快地騎在極樂鳥背上,此刻陰沉沉的天也不能影響他的好心情,他終于甩脫了那個怪女人!什么叫神清氣爽?!什么叫揚眉吐氣?!什么叫逍遙自在?!他覺得自己此刻完全明白僧侶辛卯那句逍遙自在的意思了! 接下來要去哪里?這個問題他簡直不愿想,隨便去哪里!只要是沒有姬譚音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他在漫無邊際的山林里胡亂飛了半個多月,一會兒往南,一會兒往西,一會兒又往東,直到確定身后確實沒有人跟著,這才指使極樂鳥向著西方慢慢飛去。 姬譚音的事不能這么算了,子非查不出來,他索性自己來查。 到白頭山是四個時辰之后的事,大僧侶還未飛到山頂,便覺淅淅瀝瀝地落下雨來,雨點還頗大。 他抬頭看看,白頭山半個山頭都籠罩在煙云之中,這可是從未見過的景象。白頭山是眉山君度過天雷劫坐化成仙的地方,這里一草一木,天氣諸般變化,都與眉山君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這樣稀里嘩啦的下雨,莫非眉山君近來情緒不佳? 極樂鳥顯然很不喜歡被雨淋濕的感覺,長啼一聲,拍著翅膀閃電般竄上山頂。 山頂的情況好像更糟糕的樣子……大僧侶跳下來,四處打量,他記得那邊好像原本有座小木橋呢?怎么……怎么木橋沒了,變成一條河了?門前種的花被雨打得垂頭喪氣,隨時會掉下來的模樣。 大僧侶一肚子疑問,舉起木棒敲了敲門旁的小皮鼓,等了老半天,才有兩只靈鬼打著傘哭喪著臉開門,一見門口站著個陌生男人,靈鬼甲毫不客氣地說道:“主人說了,近日不見客,請回吧?!?/br> 大僧侶笑道:“連我也不見么?” 兩只靈鬼盯著他看了半天,直到發現他身后牽著一只巨大華麗的極樂鳥,靈鬼乙才驚呼:“您、您莫不是有狐一族的大僧侶!又換了張臉?差點沒認出來!” 大僧侶看看頭頂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的暴雨,奇道:“這里怎會下雨?眉山出了什么事?” 小靈鬼們嘟起嘴巴咕噥:“還不是為了那個什么小湄……” 小湄?什么人?好像很耳熟的名字?大僧侶更奇怪了,隨著靈鬼們進入院子,但見小路都被水給淹沒了,曾經開滿院落的鮮花個個凋零,好好的眉山居死氣沉沉地,似乎后院那邊淹水更厲害,靈鬼們打著傘在那邊忙著掃水,時不時傳出驚呼聲,想必是被水濺到化成了白紙原型。 “大僧侶殿下……”把人領到后院,小靈鬼們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低聲道:“您別在他面前提起辛湄這個名字,不然眉山居真要被淹了?!?/br> 大僧侶轉著眼珠子答應下來,推開門,只見滿地酒壺酒杯,屋里酒氣沖天,眉山君半醉半醒地靠在矮桌上,手里還勾著一壺酒,眼看就要掉地上。 大僧侶笑吟吟地走過去坐在他對面,張嘴第一句話就是:“原來你真喜歡辛湄那個凡人小丫頭?” 眉山君朦朧間乍聽見辛湄二字,胸口就疼,張嘴便嚎啕大哭起來。 大僧侶哈哈大笑:“原來是真的?” 他扶著下巴回想自己與辛湄接觸的種種,嗯,小丫頭長得是不錯,不過那脾性,只怕沒人敢吃下去。 “你你你……”眉山君一面哭一面抬頭看這個笑得極其欠扁的人,一見是大僧侶,他的哭聲立時弱了。 他與大僧侶交往并不多,不像傅九云甄洪生那么肆無忌憚,何況此人身份是有狐一族的大僧侶,血統高貴,眉山君不敢無禮,當下立即止住哭聲,雙手合十,帶著鼻音行禮:“大僧侶殿下今日怎有空大駕光臨?” 大僧侶笑道:“有空了便來看看你,卻想不到你為情所困一個人喝悶酒,不如我陪你喝兩杯?” 眉山君苦笑道:“您……您也要來笑話我……” “非也非也?!贝笊畟H搖搖手,輕笑,“相思刻骨,人之常情,我何必笑話你。只是這樣一個人喝酒一個人哭也不是個辦法,再哭下去,白頭山便要發大水了?!?/br> 眉山君長嘆一聲,半晌不說話。 靈鬼們手腳麻利地換了酒,大僧侶舉杯望著他,道:“聽說找你辦事,須得在酒量上贏了你,可是這樣?” 眉山君那幾份朦朧的酒意立即醒了,愕然道:“您要找我辦事?” “嗯……”大僧侶沉吟片刻,又道:“族里許多美酒,只是我出來匆忙沒帶上幾壇,釀酒的冊子也不在手邊,只能陪你喝幾杯?!?/br> 有狐一族的美酒那可都是曾經供奉天神的!眉山君想起傅九云曾經帶給他的那幾壇“醉生夢死”,登時兩眼放光,手里的酒一下子就成了不屑一顧的渣渣。 “不妨事不妨事!”他恨不得親切地握住大僧侶的手,“下回用兩壇醉生夢死補上也就罷了!您要查什么?只管說!” 大僧侶啼笑皆非,用手指蘸了碧綠的酒液,在桌上緩緩寫下三字:姬譚音。 “查一下這個女子?!?/br> 眉山君張大了嘴,為難地看著他:“天下重名的人何其多,這……這個……” “查不到?”大僧侶似笑非笑地起身,“那我告辭了?!?/br> “等著!我馬上查!”眉山君實在舍不得那兩壇醉生夢死,當即叫出小烏鴉,讓它往金蛇一族跑一趟,借了它們的天書來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