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鏑_分節閱讀_213
“十余萬百姓,幾乎是兩個梁京城的人數,在你眼里就什么都不算嗎?岑融,你捫心自問,確實無愧?”靳岄難以置信,“你只要發下一令通文就能救千萬人,這對你的計劃絲毫無損?!?/br> “我要最大的把握,這是天降予我的機會。原本應該坐在此地的是工部尚書,但我向爹爹自薦,爹爹才允我前來?!贬谡f,“民去民還來,此役我不能輸。靳岄,這左右不過是一場天災,生死都是他們的命數?!?/br> 靳岄已說不出一句話。他拂袖離開游隸城官衙,岑融在后面追出來。官衙外,陳霜與章漠正等候靳岄。章漠向岑融見禮,請求岑融給明夜堂的人通行文牒。如今游隸城城門關閉,進出困難,他打算帶游隸城分堂的人回仙門幫忙。 岑融抓住靳岄:“靳岄!我也有我的無奈和苦衷。太多人逼著我,有些選擇我不得不做。我若在此退步,只怕……大業難成?!?/br> 靳岄甩開他的手,回頭作揖:“愿三皇子天下歸心?!毖粤T,頭也不回地策馬朝城門而去。 此夜忽然雨停,積云散去,露出眼珠般赤裸慘白的月亮。夏侯信在城門等待靳岄,如果明日岑融真的放開沈水泄洪道,他必須立刻趕回仙門。路程還需數日,夏侯信心急如焚。 眾人跟隨靳岄,得以順利離開游隸城。章漠沉默一路,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陳霜為何不見岳蓮樓。陳霜使了個心眼:“岳蓮樓堅持要留在仙門,不肯來?!?/br> 章漠登時有些吃驚。 夏侯信一路與靳岄抱怨不停,更是氣得直呼名諱?!搬谔^迫切,也太過短視!如今朝中諸位皇子,只有他一人夠格當太子,官家寵他信他,對其余皇子不過淡淡而已,他急什么?何況……”他舉手朝天作揖,“……身體強健,他這般急切,倒是令人生疑!” 靳岄心中忽然微微一動:在梁京生活的時候,他曾聽岑融說過一些事情。仁正帝因思念過世的太子,最近常常提起遠赴西北軍學習軍務的岑煅,說岑煅老實沉默,性格低調穩重,與太子很相似。而仁正帝又確實身體抱恙,但此事機密,僅有朝中幾位近臣及岑融得知,看來梁安崇還未對夏侯信這些學生提及。 他微微點頭附和,并不說破。岑融所謂的“太多人相逼”,其中想必定有一個岑煅。 緊緊趕路,天才晴了一夜,第二日便又下起雨來。一早章漠便安排游隸分堂的人放棄馬匹,施展輕功趕回仙門,他則與陳霜護送靳岄。與來時不同,人人心中焦灼,只顧低頭趕路,不敢分心說話。 可臨近中午,他們還是聽見了遠處崩山裂地的震響。 夏侯信臉龐一白:“開閘了?!?/br> 章漠、陳霜與夏侯信隨從不敢拖延,立刻護送馬匹與靳岄、夏侯信往高處去。眾人沿濕滑泥濘的山道攀上山腰,便見早已泛濫至河岸的沈水忽然劇烈涌動。上游洪水如萬馬千軍,奔騰而來,摧枯拉朽般吞噬了沿岸的樹木和土地。不過眨眼一瞬,方才還騎馬跑過的道路全成了汪洋,而大浪還在一股接一股地涌來,耳聞目見,全是渾濁黃水、滔天巨浪。 章漠臉色大變,陳霜忽然又道:“岳蓮樓會水,但水性似乎不太好?” “是?!闭履仡^對靳岄道,“小將軍,我……” “我知道了,你走吧?!苯鶎槊Φ?。 章漠點點頭,施展起化春六變的內力,飄然如一片羽毛,掠過密密叢叢的樹梢往仙門奔去,眨眼便不見了。 夏侯信獨自站在一旁,怔怔望著不復往日的沈水。他雙眼含淚,頹然一嘆,跌坐在地。 *** “你這性子,一定討岳蓮樓中意?!?/br> 賀蘭砜與岑煅縮在山石背后,正分享一塊rou干。 此處是金羌境內的勃蘭湖畔,位于白雀關外,是越過邊線后見到的第一個大湖。 賀蘭砜帶著巴隆格爾、遠桑,配合岑煅及寧元成,偽裝成商客離開封狐城已有數日。五人一路疾行,多得巴隆格爾帶路,終于順利進入了金羌境內。 這夜天高月朗,一行人抵達勃蘭湖便就地宿營。岑煅很驚訝:他看見勃蘭湖湖岸周圍竟然有七八隊與他們打扮類似的商客扎營,人們燒起一叢篝火,幕天席地地喝酒唱歌,說的盡是他聽不懂的話。 “這段時間大瑀和金羌停戰,所以行商人又活動了起來?!卑吐「駹柨目陌桶偷亟忉?,“你們兩位軍爺從梁京來的,不熟悉邊境情況。實際在北戎邊線也一樣,只要不打仗,北戎商客和大瑀商客立刻就會相互來往。我們小時候住在燁臺,離邊線最近。只要看到大瑀行商騎著馬兒、風駝來賣貨,我們就知道,太好了,不必打仗,咱們能吃上糖,也能買到大瑀的好布縫衣裳。我們燁臺的好皮子、好rou干,也能賣給大瑀人,讓你們大瑀人開開眼?!?/br> 賀蘭砜點頭,證實巴隆格爾的話。 “那些都是金羌人么?”岑煅又問。 “看衣服不像?!卑吐「駹柌[眼觀察,“都雜著坐唄,吃唄,講故事唄。你和這位軍爺穿著金羌人衣裳,別人也認不出你身份。咱這五人里頭,唯有賀蘭砜的眼睛騙不了人?!?/br> 寧元成嘀咕:“你這把胡子和那沒頭發的大姐,也騙不了人?!?/br> 遠桑冷冷瞥他,寧元成迅速抬頭,裝作數星星。 賀蘭砜正跟岑煅說靳岄在北戎的事情。兩人因有靳岄這份聯系,一開始就很快熟絡,又因為脾氣性格十分相投,沒幾日竟然如同摯友一般,出入趕路都要在一塊兒。岑煅和忠昭將軍是差了輩分的好友,常去靳府找靳明照說話談天,偶爾也能看見岑靜書帶著一雙兒女在院中玩耍。靳岄怕生,跟他又沒說過幾句話,除了喊一句“五皇子表哥”之外,兩人并不親近。 “而且當時靳岄和我三哥關系好,三哥跟我不大對付,我就不好同他來往?!贬颜f,“靳岄小時候真是可愛得緊,我的兄弟姐妹都中意逗他?!?/br> 賀蘭砜哼地一笑:“他和岑融關系好么?岑融怎么還燒了他喜歡的那株茶花?!?/br> 岑煅驚訝:“他連這個都跟你說?” 賀蘭砜心頭有幾分得意,幾分驕傲,還有幾分壓抑不住的、想跟岑煅分享他與靳岄情意的沖動。但他大嚼一口rou干:“我們自然是很好的?!?/br> “那株茶花被燒,雖然和靳岄有關,但實際上錯不在他?!贬训?,“那茶花實際來自南境,是一株很老很老的花樹。親手在宮中種下它的人,是靳岄的外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