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鏑_分節閱讀_140
“你又做錯什么了?”靳岄看著都則手上新鮮的鞭痕。 都則把手縮回袖子里:“沒什么?!?/br> 靳岄便不再問了。那鞭痕自然也是渾答兒弄的,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兩人道別,靳岄心中不忍,轉身爬上院墻對都則喊:“這次是新的傷藥,賀蘭砜幫我買的。你盡管用,沒有了我再想辦法?!?/br> 都則回頭,遙遙沖他鞠躬道謝。 靳岄手里撥浪鼓沒送出去,趴在墻頭撥楞撥楞地搖,回頭看見陳霜坐在院中一棵梨樹上看他。梨樹早落完了花,手指長短的青果子漸漸肥漲、成熟,一個個掛著,憨實可愛。陳霜沖他微微搖頭。 靳岄心想,陳霜其實也有幾分岳蓮樓的氣韻。但他對自己外貌不甚在意,偽裝北戎士兵時胡子長得亂七八糟,看起來十分滑稽。 “以后不必把傷藥給都則?!标愃f,“他從來沒用過?!?/br> 靳岄一愣:“什么?” “他全扔進水里了?!?/br> 靳岄霎時間沒有生氣,而是充滿驚奇:“為什么?他不疼么,身上那么多傷?!?/br> 陳霜從樹上跳下,往他手里塞一包rou干,低聲道:“我從渾答兒房間偷的?!?/br> 分吃rou干時,陳霜提醒靳岄,都則再不濟,他的父親好歹也是虎將軍麾下一個將領,他是燁臺首領兒子的伴當,與其他北戎人身份不一樣。這世上能鞭打他的是渾答兒,有資格憐憫他的只有比他身份更高之人。 靳岄辛苦地咀嚼rou干:“……” 陳霜:“在都則和渾答兒看來,你就是一個奴隸。被奴隸憐憫,被奴隸恩賜傷藥,甚至一個大瑀奴隸的日子過得都比自己好。靳岄,他會憎厭你?!?/br> 靳岄默默聽著,良久點頭:“我懂了?!彼杂袔追謶岩桑骸翱墒悄阍趺粗??” “你和賀蘭砜去血狼山那段日子,渾答兒和都則常到家里來?!标愃Φ?,“渾答兒這孩子脾氣是不好,氣焰囂張,但他直來直去,容易看清。都則不一樣。你們可能不曉得,他偷你們的東西?!?/br> 阮不奇常和卓卓呆在一起,卓卓對渾答兒有天然的敵意,渾答兒又十分喜歡跟阮不奇逗悶子,兩人互相用大瑀話和北戎話罵人,雖然聽不懂對方說的什么,但曉得是在問候彼此祖宗。倆人吵鬧得厲害時,都則便去陪卓卓。 都則有時候會在卓卓阮不奇的房間徘徊,有時候會鉆到賀蘭砜與靳岄的房間里,他牽著卓卓,是個天然的屏障。被偷走的都是小物件,腰帶、茶杯、毛筆、頭繩。阮不奇最先發現自己的梳子不見了,找了很久,陳霜在后院一棵樹下發現被燒剩一半的木梳。 “對一些人來說,世上最痛苦之事,便是曾經任打任罵、可隨意羞辱鞭笞的人,最后反倒騎到自己頭上去了?!标愃届o講述,“都則就是這樣的人。這事兒我跟賀蘭金英說過,你不要多管?!?/br> 懦弱之人心頭懷有更劇烈的火。那火有時候燒自己,有時候燒的是別人。 “他丟你的藥我也看到了。你若不相信,之后有機會出門時,你注意看看外頭那小魚池子。池邊的石頭上還撒著藥粉,若是沒清理,藥紙就在水里漂著?!?/br> 靳岄點頭,有幾分詫異,幾分恍然大悟:“嗯,世上也是有這種事的?!?/br> “只怕他認真恨著你呢?!标愃吐暤?,“你分明只是個落魄奴隸,但人人看重你,你甚至見過云洲王和哲翁,又能坐進云洲王的車帳免受雨雪風霜。他這樣的身世,在北戎也是個體面人家,卻要被渾答兒打來罵去?!?/br> 靳岄只覺得復雜,又有些可怕。他面對云洲王、岑融,會提前打起十二萬分應對的心思,才能步步為營,一句話解讀出千萬種意義??墒敲鎸Χ紕t、渾答兒,他就像面對賀蘭砜一樣,坦率直接。 “別人對你好一些,你便覺得他不錯?!标愃终f,“我早就覺得,靳岄你啊,有時候精明,有時候倒天真得厲害?!?/br> 靳岄默默吃rou干,良久才道:“再有傷藥,我給渾答兒吧,好歹吃了他這么多rou干?!?/br> *** 賀蘭砜和靳岄預料之中的離別,來得早了一些。 八月很快過去,秋意隨著九月迅速降臨碧山城。九月底,哲翁率浩浩蕩蕩的隊伍來到碧山城,云洲王也在其列。 迎禮之后便是漫長、繁復的宴會。賀蘭砜隨云洲王跑上跑下,有時候也喝酒,但神智是清醒的,回來的時候繞到靳岄院子外頭,小聲喊他。兩人隔著墻頭說一會兒話,再道別離去。 幾日后,云洲王把靳岄放了出來。解放那日,靳岄在云洲王的宅子里看到了岑融。 “我接你回家?!贬谛σ饕鞯?。 靳岄這才知道,在無數次商談、宴飲之中,云洲王與岑融終于達成協定:他答應把靳岄還給大瑀。 原本這事情需要經哲翁同意,但靳岄如今已是云洲王奴隸,云洲王點頭了,他便得到自由。岑融抓起他的手,摩挲他手臂的傷疤:“可惜這印記是消不去了?!?/br> 云洲王渾似無意:“當作個紀念吧?!?/br> 他扭頭看靳岄,握著他的手,說了些親熱的話。靳岄被這突如其來的喜訊砸得昏頭轉向:“我……我現在就走?” 岑融把他接到了自己那邊。靳岄沒來得及跟賀蘭砜告別。賀蘭砜出城辦事,回來時已經是晚上,他在靳岄院子外轉了半日,才從渾答兒口中得知靳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