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鏑_分節閱讀_78
*** “北戎人崇敬狼,但極為恐懼邪狼?!贝笪拙徛?,“巫者存在,便是要消除恐懼,但偶爾,我們也會適當地散播恐懼?!?/br> 靳岄何等聰明,他已經明白大巫言外之意:“是你……是你們這些巫者,散播了高辛人被邪狼附體的傳言?” 大巫靜默不語。 北戎奪走了血狼山的鐵礦和冶鐵術,高辛族已經不復存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那幾十個高辛人完全不構成任何威脅。他們四散在北戎的土地上,北戎天君沒有趕盡殺絕的必要,任他們自生自滅即可。 但當時只有十幾歲年紀的哲翁卻不這么想。他找到大巫,與大巫談了許久,終于令大巫答應,在馳望原上散播一個與高辛人有關的詛咒:他們是邪狼的化身、馳望原的殺神,只要有高辛人存在,所有花朵都會枯萎,土地陷入泥淖,風雨終年不停,巨大的災厄將不斷降臨,直到高辛人徹底消失在天地間,邪狼的靈魂才會隨之湮滅。 巫者在北戎有絕對的地位。他們可以推算春天的時節,他們懂得起死回生的醫術,還能看出星軌與日月變動中潛藏的秘密?!虼宋渍哒f的話是絕對可信的。 于是從大巫開始,傳說四處蔓延。 高辛人的邪狼傳說滲透入五大部落,每一個部落都有誅殺高辛人或疑似高辛人的事件,而收留了賀蘭野與瞽姬的燁臺部落之所以沒有做得這樣極端,全因為部落中的巫者阿苦剌從北都回來后突然患病失語,什么都沒有說。 但傳言還是漸漸蔓延至燁臺,像風傳遍馳望原所有角落。 “阿苦剌與我不和,所以他不肯講。燁臺虎將軍性情耿直不圓滑,他憐憫賀蘭野和那大瑀盲女,他不會攻擊賀蘭氏一家。但一個兩個人這樣做沒有用?!贝笪纵p聲道,“恐懼、不滿,都是很容易被cao縱的?!?/br> 靳岄豁然站起,臉漲得通紅。 他不能相信賀蘭砜和卓卓在燁臺受的一切苦難都是被制造出來的。敵視、侮辱、毀壞,兄妹三人的過去充斥著無數痛苦和悲難。 而他直到此時才真正明白,為什么賀蘭砜此前總是把“我是北戎人”掛在嘴邊,為什么賀蘭金英即便只能去戰場搬運尸體也堅持打仗當兵,為什么兄弟兩人不教卓卓高辛話。 這天地留給他們的道路太小、太窄也太難了。 靳岄幾乎要流淚,他緊緊握住自己的拳頭,控制著自己不向大巫臉上砸去一拳:“你算什么巫者!你算什么人!你害了所有高辛人,他們有什么錯!你們勘天策地,自稱馳望原天神的使者,可你們干的都是什么臟事!” 大巫仍靜靜看他,像看一個稚嫩的孩子。 “你真奇怪?!崩先司徛?,“為何你總為別人的痛苦憤怒?你自己的呢?” 大巫來到此處,似乎就是想說出自己曾做過的事情。他坦白一切,整個人輕松許多,與靳岄告辭時順手拿走了那小包碎茶葉,蹣跚著走了。仆從們恭恭敬敬把他送到門外,靳岄卻掀翻桌子,憤怒地砸破了大巫曾喝茶的茶碗。 散播邪狼傳說這一擊太狠了。它完全杜絕了高辛人進入北戎的機會。北戎人不會接納高辛人,而高辛人無法正常地在馳望原生活,他們或者越走越遠,或者漸漸死去,再過數十年、百年,就再也不會有人提起“高辛族”這個名稱了。 他們會如北戎天君所期待的,徹底消失在馳望原上。血狼山便成了北戎人與生俱來的一處山脈,不涉及任何血腥往事。 賀蘭砜和賀蘭金英的談話一直持續到深夜。兩人不吃不喝,靳岄在屋外徘徊,無計可施。 他去給兄弟倆拿吃喝的東西,看見阮不奇和卓卓在廚房里悄悄說話。 阮不奇的手包扎好了,卓卓萬分認真地在她手掌吹氣,用一根小木棍輕點,模仿巫者施術的樣子。 靳岄跟她道歉,阮不奇亮出手掌布帶:“廢話不必說,你答應我一件事?!?/br> 靳岄立刻:“好?!?/br> 阮不奇:“等你回了大瑀,要給我置辦一處漂亮又富貴的宅子。里面再給我養七八十個俊俏小公子,不要你這樣的,也絕對絕對不要岳蓮樓那樣的。陳霜這種就不錯,但他話太多,我不喜歡?!?/br> 靳岄:“……” 阮不奇:“再加百二十個漂亮侍女,嗯……養花種草的也要漂亮人兒,我不想看到老頭老太?!?/br> 靳岄:“你真的要這個?” 阮不奇:“夙愿?!?/br> 靳岄點頭:“行?!?/br> 阮不奇和卓卓拎著烤羊rou走了,靳岄心道,她果然與陳霜說的一樣,古怪。 離開廚房他才意識到,阮不奇說話時沒有避開卓卓。 回到賀蘭金英房外,靳岄發現房內燈火滅了。仆從說賀蘭砜已經回自己房中,賀蘭金英則出了門。靳岄又去找賀蘭砜,但房內空空如也,最后聽見屋頂有悶悶的古怪樂聲。 賀蘭砜坐在屋頂,正拿著瞽姬的洞簫,竭力吹奏。見靳岄上來了,他迅速收起洞簫,恢復平靜臉色。 靳岄把吃的遞給他,又伸出手:“我會吹?!?/br> 賀蘭砜一驚:“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