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鏑_分節閱讀_31
兩人騎馬回燁臺部落途中,靳岄一聲不吭。他坐在賀蘭砜身前,手里握著白霓的殘箭,一言不發。賀蘭砜對靳岄道:“我會幫你找白霓將軍?!?/br> 未等靳岄回答,賀蘭砜又道:“你別逃了,沒有人能單人匹馬逃離冬季的馳望原。馳望原春天很美,我們會遷移,往更靠近英龍山脈的地方,那里有馳望原最好的牧場?!?/br> 他的雙臂繞過靳岄的腰,攥著韁繩??吹浇鶎榘炎约旱男〉断翟谘?,雖然始終沒得到靳岄的回應,但賀蘭砜已擅自將靳岄認定為自己的兄弟摯友。靳岄始終沉默,他其實沒注意聽賀蘭砜的話,心中不?;厮葸@一路許多蹊蹺難明的事情。 *** 除夕一過,漫長的冬天似乎開始變短。趁賀蘭金英不在,賀蘭砜自作主張,安排卓卓同自己住,靳岄和阮不奇則搬入卓卓的住帳。 靳岄只覺頭大:阮不奇雖然年紀小,但始終是姑娘家,怎么能與男子獨處一屋? 賀蘭砜便立刻轉了想法:阮不奇住卓卓帳中,靳岄則過來與自己同住。 靳岄仍記著自己的奴隸身份,睡的是帳門旁的一張小床??块T風冷,賀蘭砜讓靳岄搬到卓卓的小床上,靳岄很不想接受他這番古怪的好意,但溫暖的睡眠在北戎實在太難得到,他用“奴隸”這一身份,說服自己接受了賀蘭砜的提議。 日子平靜且無聊。唯一發生過的不尋常之事,是卓卓著涼生了病,賀蘭砜請來部落里的巫者阿苦剌為她治療。 阿苦剌給卓卓看病后,又抓起了靳岄的手。他沒有像治療卓卓那樣用水灑在靳岄頭頂,也不在他的額頭和手背用粘稠的草藥灰渣涂寫咒文——靳岄震驚地看著老人枯槁的手指,準確而迅速地按在自己的腕脈上。 阿苦剌判斷靳岄需要多吃羊rou牛rou,多喝油茶與酒,才能度過接下來同樣寒冷難耐的初春。靳岄被老人熟練的切脈手法震驚:這樣一位一直居住在馳望原的老者,怎么懂得漢人診病的方法? 阿苦剌離開時看了一眼陪在卓卓床邊的阮不奇,忽然走過去抓住阮不奇的手腕。阮不奇嚇了一跳,阿苦剌很快松開,指著阮不奇對靳岄說了一句漢話:“她比你還健壯?!?/br> 因為阿苦剌的這句話,賀蘭砜、阮不奇和卓卓開始起勁兒地給靳岄塞各種吃食。 雖然賀蘭砜家中沒有大事,燁臺部落里卻接二連三地發生了許多事。 比如渾答兒有了一位未婚妻,北戎青鹿部落首領的女兒,家里馬場足有半個燁臺營寨那么大,還擁有數也數不清的羊群。 比如天星接二連三在沒有月亮的晚上從西邊墜落,靳岄說那是因為有人死去了,賀蘭砜卻說在高辛人心里,這意味著天神向人間降下了神子。 比如都則想跟卓卓結親,被賀蘭砜揍得鼻青臉腫,一路哭著回家。 比如賀蘭砜教靳岄和阮不奇如何在冰河上打漁,阮不奇竟然是學得最快、打得最好但也最不講道理的一個:她把打到的魚全給卓卓,卓卓又全放回了冰洞里。 比如…… 數來數去,都是雞毛蒜皮。和這些事情相比,賀蘭砜帶靳岄學習在雪原上騎馬、深入馳望原獵兔、鉆入樹林子里尋找野獸的蹤跡,教他如何在夏天用林中飛舞的蝴蝶來判斷熊的路徑,這些都有趣得多。 岳蓮樓沒有再來找過他。靳岄有時候甚至懷疑,他與岳蓮樓的相遇也許是大雪產生的幻覺。 從除夕開始,靳岄養成了記日子的習慣。他教賀蘭砜和卓卓學習漢文,自己則在紙張的角落一筆筆記下日子和節氣。 立春這日,有人從北都送來了奇特的消息。 “賀蘭將軍讓我來接你們兄妹去北都?!眮砣俗苑Q巴隆格爾,是賀蘭將軍麾下的兵丁,對賀蘭砜與卓卓畢恭畢敬。 賀蘭砜:“……誰是賀蘭將軍?” 巴隆格爾:“你大哥,賀蘭金英?!?/br> 被巴隆格爾一同接往北都的還有渾答兒和都則?;④娫诒倍加凶约旱恼?,他們將會住在那里。但直到啟程,渾答兒和都則還滿臉茫然地問賀蘭砜:“我們為什么要去北都?” 賀蘭砜倒是咂摸出了一些蹊蹺:“我哥哥從百夫長變成將軍了?!?/br> 卓卓不舍得與阮不奇分開,大哭大鬧要讓巴隆格爾帶上阮不奇。巴隆格爾左右為難,臉都被卓卓撓出幾道血痕子。 賀蘭砜也冒出了新想法:“阮不奇去,靳岄也去?!?/br> 渾答兒笑他不能跟靳岄分開哪怕一天,賀蘭砜還未回答,巴隆格爾在旁一拍大腿:“靳岄,就是那位大瑀質子吧!我知道!帶上帶上!既然是被嚴加看管的奴隸,那自然要帶上!” 賀蘭砜也不解釋,任由巴隆格爾自行理解。 第二日便即刻啟程了,渾答兒還捎上了家里的兩匹駱駝用于駝運行李。 從燁臺去北都至少半個月。路上積雪深厚,全憑巴隆格爾認路。馬車用厚厚的氈布裹著,里外的光線都透不過。趕路三五天之后下起大雪,氈布被吹得哄哄亂響,巴隆格爾迎風驅馬,把臉遮得嚴嚴實實,想罵都罵不出聲。 馬車里的人只能偶爾聽見鞭聲與駝鈴脆響,摻夾在烈烈風聲之中,是馬兒與風駝正在艱難趕路。 “這天氣,究竟為什么要去北都?” 車里全是酒味,熏得卓卓和阮不奇皺眉縮進角落。賀蘭砜隨著渾答兒與都則一起喝酒。巴隆格爾來得很急,不肯告訴賀蘭砜更多細節,也不說明此去北都所為何事,他沒法回答渾答兒的問題。 烈酒可以御寒,但也愈發激起渾答兒胡說八道的興致?!敖鶎?,你怎么不喝?”他說著往侍弄火盆的靳岄臉上摸了一把,“大瑀的娘們兒有你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