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鏑_分節閱讀_21
第8章浪俠 靳岄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鹿皮墊子里,頭頂是一彎山壁,恰好作飛檐模樣,遮擋了風雪。 這是峽谷中一處天然凹陷,阮不奇躺在另一側,而在兩人中間,正燃著一團溫暖的篝火。 有人背對靳岄坐在火旁,一頭烏墨色長發用樹枝綰在腦后,身著與北戎服飾并不相似的一身火紅色裙裝,露出纖細漂亮的頸脖和半片肩膀。 靳岄瞇起眼睛,以為自己正在夢中。幾步之外雪光大盛,寒風呼嘯,此處卻十分溫暖暖,他還隱隱聽見身前之人在低聲吟唱。那曲子音調柔婉纖媚,唱腔婉轉曲折,說的是前朝一段宮闈舊事:皓腕黃金釧,憑欄把花枝,疏冷冷一段如晝月色,照見簪花郎。 聽著這唱詞,靳岄恍惚間便似回了梁京,這是以前潘樓李二嬌父女唱得最好的《玉殿秋》。 宮里的皇子們常帶上他一同去潘樓聽戲,他因聽不懂這咿咿呀呀的嘌唱詞,吃了吃喝便在席上飽睡,唱詞里的故事全化成了他的夢境。戲里的瑁溪公主與年輕的禁衛軍首領在深冬月夜一見鐘情,兩人歷無數艱難阻礙,終于攜手逃出皇城,在江湖中做一對逍遙夫妻。 靳岄閉上眼,希望這場夢能做得長一些。李二嬌唱完該蘇滾兒上臺,蘇滾兒之后是魯園夫婦,等“潘樓七巧”全部表演完畢,他便能隨皇子們的車輦回到清蘇里。他會驚動守夜的兩只狗兒,娘親一邊嗔怪他玩樂無度,一邊催促他喝下暖身的羊rou湯…… 吟唱忽然停了。靳岄長嘆一聲,睜開了眼,忽然撞見兩只溫潤的黑眼睛。 一頭鹿屈曲四蹄趴在他身邊,鹿角支棱繁茂,如蒼虬老樹。 靳岄大喊一聲,幾乎跳起來。那坐在火堆旁的人順手一撈,把他攬了過去。 那人容貌極昳麗,一雙笑眼似是永遠盛滿情意,眼尾飛出三四道細細金線,延伸至鬢發之中。柔軟手指拂過靳岄下巴,他不由得微微仰頭,離那張艷麗的臉龐愈發靠近。 靳岄羞得臉燒,眼睛不敢直視,垂眸時看見那人頸上一圈金環,中有圓扣,銜了顆指甲大小的紅玉,柔瑩豐潤。 “可憐孩子……”靳岄被強行抱在懷里,揉亂了頭發,“要不是我恰好找到了你,你不得在這雪里給白白凍死?” 除了母親和jiejie,靳岄從未跟任何女子有過這樣親密的接觸,面紅耳赤時目光落在那人胸膛——火紅色衣襟松松敞開,里頭什么都沒穿,露出一片平坦但結實的瓷色肌膚。 靳岄:“……” 他這回真嚇了一跳,猛地推開那人。 那人輕聲笑了,手指勾著衣襟上一根抽繩,把領口扯得更開,身姿嫵媚:“在下岳蓮樓,幸會小將軍?!?/br> 靳岄臉上半紅半白,看看岳蓮樓那張臉,又看看他胸口。 岳蓮樓笑問:“我好看嗎?” 靳岄忽然跳起,手撐在地面連奔幾步,護在熟睡的阮不奇身前。他這時才察覺身上全無痛楚,靈活如初。 阮不奇背對著他,身體起伏,似是熟睡。那頭鹿隨著他移動,目光始終盯著他,靳岄心中惴惴:他從未見過這樣巨大但溫順的野獸?!澳闶鞘裁慈?!”他大聲問。 岳蓮樓:“你的恩人?!?/br> 靳岄:“你來自大瑀?” 岳蓮樓:“你猜?” 靳岄哪里有心思與他猜謎。這人神秘又怪異,他不由得目光亂晃,在那巨鹿身上看到了兩把佩劍。他心中忽然一松:這是大瑀江湖人士常用的雙手劍。 目光再落到岳蓮樓身上時,岳蓮樓已經坐正。 “我是專程來找你的,小將軍?!痹郎彉钦f,“順儀帝姬在出發前往白雀關之前,見過我?!?/br> 靳岄的母親順儀帝姬岑靜書是當朝仁正皇帝的meimei,關系疏遠,并不親近。當初她嫁給靳明照時,靳明照還不是大瑀赫赫有名的忠昭將軍。人人都說順儀帝姬下降身格,待到后來靳明照屢立戰功,受頒忠昭將軍之名,那說法又忽然轉了個風向。 岑靜書性情溫柔剛韌,與靳明照自小相識,感情甚篤。得知父親戰亡于白雀關后,靳岄最擔心的便是母親。 “順儀帝姬在得知靳明照將軍身亡的消息后,當夜便出城往西,前往白雀關?!痹郎彉钦f。 靳岄失聲:“娘去了白雀關?!她現在可好?她……” 岳蓮樓低聲道:“她出城之后便沒了音訊?!?/br> 靳岄霎時間失去了渾身力氣,愴然跪倒。 從大瑀往西,一路重重險阻,如今金羌和大瑀鏖戰正酣,母親如何才能保全自己?他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疼痛令他暫時清醒片刻,拂去混雜情緒。 “岳大俠是受我母親委托,專程來找我的?”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