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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樓心中大為震動,十分不忍,又無可奈何,只得倉皇低下頭,也因此沒看見那女孩露出的絕望表情。 他心中諸多感慨,你要說女眷們無辜,可畢竟她們享了陳大年貪污腐敗的紅利,可你要說她們有罪,只怕她們也是不知情的。說來說去,當世女子的命運總是艱難。 家里男人要爭名利奪富貴,嬌妻美妾左擁右抱,她們都沒有決定權,可要是男人們犯了罪,后宅女眷們卻也要跟著受罪。 男人們往往一死了之,女子可就慘了,不見教坊司每年多那么些人,大多都是各地犯案官眷充進去的。很多閨閣女孩兒,前一朝還在深閨閑談棋子落燈花,后一朝就淪為官妓,世世代代為奴為娼,何等凄慘! 秦鳳池突然道:“陳府男丁難逃罪責,不過女眷們若有娘家繳納贖金,也自可歸家?!?/br> 褚樓納悶瞅他:“你怎知我在想什么?” 秦鳳池斜他一眼:“你想什么,都在臉上寫著,要鏡子嗎?”一臉的不忍,打量誰看不出來,也不知道這小子何時竟認識陳府的小姐。 嗨呀!你這人!陰陽怪氣! 褚小將軍氣煞,狠狠……轉頭,翻了個白眼。 “我又看見了?!焙箢^響起秦鳳池涼涼的聲音。 你看見個屁!又不是透視眼! 褚樓躲到王城身旁,悶悶地看著抄家的隊伍出來。 王城看看他,又看看秦鳳池,頗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很確定這蒙面人是秦指揮使,不過大熱的天,有必要蒙這么嚴實? 他眼睛轉了轉,聯想到前頭秦鳳池可是偽裝成女子進知府后宅找證據,而這位褚小將軍,正參加了宴會,還跑去問那顧久娘要人。 咿!難怪他拜托秦鳳池接褚樓出獄,對方毫不猶豫就答應了。這不早就認識嗎? 他摸摸胡茬,恍然大悟。褚樓認識的是“秦姑娘”,不是“秦指揮使”。 真有意思。 “小將軍看這么久了,就沒什么想問王某的?” 褚樓斜了一眼王城,想了想,問道:“那……那女刺客也是你們九府衙門的?” 王城和龔千城差點都噴了,咳嗆不止。 褚樓頓時狐疑:“干什么反應這么大?” 王城滿臉通紅,眼神不斷飛向躲在一旁的秦鳳池身上。 他欲言又止,半晌小聲道:“你不是認識,秦、鳳、池嗎?” 褚樓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看他:“是啊,我不就是問你,秦姑娘是不是你們九府衙門的人嗎?” 龔千城:“……” 王城:“……”他已經仁至義盡了。他都直接提醒褚樓秦指揮使的名字了,這人還反應不過來,簡直活該被騙。 奇了怪了,鷹羽衛現在這么不出名了?竟然還有不知道秦指揮使名字的人。 他握拳掩嘴咳道:“這個,那女刺客只是還我們統帶人情來幫忙的,我們九府衙門還沒有正式編制的女捕快?!?/br> 一旁的龔千城適時地露出悲痛的表情。 褚樓頓時失望,不過也算松了口氣。起碼,對方此時此刻是安全的。 王城看向知府大門,又道:“小將軍,你要不先回去邸店?等此間事清了,明日我派人送你出城?!彼吐曁嵝?,“那陳大年和他侄子都在后頭……” 褚樓反應過來,苦笑:“多謝王千戶體恤,只是我過來,就是為了再看看天永兄?!焙么跻彩峭耙粓?,又有小時候的情分??搓惣疫@樣子也不是小罪,到時候不管是死刑還是流放,他大約都不會再見到天永兄。 王城見他意已決,也不再勸他。 果然陳家伯侄及何奉賢三人均戴著盤枷,除去外袍,摘去配飾,頭發散亂,狼狽不堪,在重重押解下跨出府衙大門。 陳大年和何奉賢對自己的罪心知肚明,此時也都老實了。陳天永狀態最為凄慘,試想,他原本好好地參加自家的宴會,無憂無慮地追逐自己的偶像,連晚上睡覺熱了都有下人給他打扇子,何其快活?結果大半夜睡得正熟的時候,他突然就被捕役們拖拽下床,披頭散發地拖到外頭去認罪。 他跪在院子里,有人給他上盤枷——這東西他只在戲臺子上見過,然后他就看到自己慈愛威嚴的大伯也跪在了一旁,至于旁邊那些人念的什么罪名,他壓根兒沒聽明白……再然后,他只聽到整個府邸到處都是哭天搶地的聲響。 他伯娘、姐妹們,一貫養尊處優的,被人驅著趕著往外頭去—— 這世界…… 天塌地陷不過如此。 就在這時,他見著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對方正站在一個捕快身旁,眼神憂慮地看著他。 “……樓哥兒,”陳天永喃喃道,眼睛里突然有了神采,“樓哥兒!”他喊著想往這邊走,又立刻被捕役們扣住肩膀壓住了。 褚樓心里很難受,見狀猶豫著要不要上前。 “別去?!?/br> 秦鳳池拽住他,低聲道:“九府衙門辦案,擾亂者笞四十?!?/br> 褚樓掙了一下,竟沒掙動。 陳天永被推搡著走到他前方,涕淚滿面,看著他嘴唇抖得說不出話。 褚樓也無言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說是要來看看他,可是見到人了,能說什么呢?能驚動九府衙門,陳大年肯定是個巨貪,有因有果,有罪當罰,理當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