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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是帝國太子的十六歲生辰,也是太子生母,那位已逝的嫡皇后的忌日。 十年前的今天,向來體弱多病的嫡皇后蕭如瑾撒手人寰,留下年僅六歲的年幼太子,和一座冰冷空蕩的瑾華宮。 從那之后,李瑾深就再也沒有舉辦過生日宴會,直至今日。 太子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重重帷幔之后,芙蕊皇后也在短暫的露面后很快離開,就像只是來走一個過場,根本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 這份不加掩飾的冷淡關系讓向來嗅覺敏銳的貴族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他們彼此交換著眼神,不時有人脫離交談的小圈子,默契地來到宴會廳側邊的隱蔽露臺,停留不短的時間后又再度回歸舞會。 現任皇后的出現,以及皇后與太子兩人間明顯詭異的氣氛,為這場本該歡欣鼓舞的宴會蒙上了一層陰翳。 從貴族的角度出發,并沒有人希望看到帝國的皇后與儲君不和。 帝國皇帝對芙蕊皇后的寵愛有目共睹,卻對帝國太子一向不冷不淡,在皇后與太子之間的爭鋒中,李瑾深或許并不能占據優勢。 如果年輕的太子無法控制自己的言行,因此而引起皇帝的不滿,那必將會對帝國的穩定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 盡管對于大部分貴族而言,他們確實從心底蔑視著這位繼后,同時也認同太子殿下對于芙蕊皇后的厭惡與排斥。 因為李瑾深完全有理由痛恨芙蕊皇后。 ——當年的蕭皇后,那位溫柔嫻靜如同春水一般的女子,那朵帝國最美麗的白玫瑰,就是被這位手腕高超的繼后生生逼死在了病榻之上。 …… …… 李瑾深走出宴會廳,于無人處徹底冷下臉色。 夜風拂過月色下宮廷的高墻,落下微涼的夜色。秋日的夜晚已經有些微涼,李瑾深穿著厚實保暖的禮服,卻只覺得心頭一陣讓人焦躁的煩悶不堪。 憤怒與悲傷在同時涌來,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李瑾深面無表情地往瑾華宮的方向而去。 十二歲之后,他已經搬離了瑾華宮,住進了夏登皇宮宮城外的太子府。平時除了必要的公務之外,他幾乎從不踏入這座宮城。 只除了這唯一的一天。 對于李瑾深而言,這一天從來不是什么所謂的生日。 這一天是他母親的忌日。 是世上最愛他的那個女子永遠離開的那一天。 李瑾深一個人在夜色中徐徐前進,身后與禮服同色的披風微揚,完美地融入了夜色。 他本身就像是一片沉沉的夜色。 皮靴踩上瑾華宮外的蓮花池,在清冷的月色下發出清晰的聲響。 李瑾深站在池畔,望著那些靜靜綻放的夜蓮,眼中露出了一抹懷念的神色。 他的神情極為柔和。 “太子,你在這里做什么?” 一道冰冷的聲音在身后驀地響起,讓李瑾深眼中的溫軟情緒迅速消散。 他的神情重新變得冷硬。 金發的太子轉過身,向正從蓮花池的另一端緩步走來的男人深深俯首行禮。 他輕聲開口,聲音里卻平靜得毫無半點情緒:“陛下?!?/br> 這個帶著滿身霜色,顯然剛從那座宮殿中歸來的男人,就是夏登帝國的皇帝,李瑾深的親生父親,帝國皇帝李湛。 “從為你舉辦的宴會中半途離開,當著所有大臣和貴族的面給皇后難堪——” 同樣擁有著一頭金色短發的皇帝陛下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自己的兒子,與李瑾深如出一轍的深綠瞳孔中一片漠然。 “這就是夏登帝國的皇太子,帝國的儲君,整個夏登帝國未來的君主?” 李瑾深低垂著頭,沒有說話。 寂靜的夜色下,容貌高度相似的父子二人沉默相對。 晚風輕柔地掃過兩人,吹皺他們身后平靜無波的水面,讓碧綠的蓮葉輕晃搖擺,帶動怒放的夜蓮輕搖細長的花莖,精巧柔美的蓮瓣微顫,像極了那個女子平時的模樣。 這對夏登帝國地位最高的皇家父子神色各異。 他們望向蓮花池的神情都很柔和,彼此間的關系卻極為冰冷。 皇族的驕傲,讓他們誰都無法率先退開一步,或是伸出那只手。 裂痕一旦存在,再難彌補。 最終,金發的帝王像是厭倦般地闔上了眼,揮手示意李瑾深退下。 “以后不要再這樣了?!?/br> 金發帝王的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你是帝國太子,你要看得比誰都長遠?!?/br> 李瑾深低聲應是,卻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沉默無聲地躬身退下。 深黑的披風在他身后揚起,遮住了年輕的太子尚且稚嫩的肩膀,那身皇太子的禮服沉重地壓在他身上,就像是一個無法剝離的外殼。 李瑾深一言不發地向前走去,將突然涌上心頭的疲憊和倦意壓下。 他必須逼迫自己挺直腰背,做出堅定強大的姿態,才能撐住這一身意義深重的禮服。 他是帝國的太子。 他沒有軟弱的資格。 …… …… 李瑾深走進瑾華宮,在始終飄散著夜蓮香氣的殿內停下腳步,目光柔和地看向正中的那個皇后御座。 這里的一切都保留著前皇后生前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