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流得更兇，像打開了止水的閘門，馮思雨背過身去，抬起手背擦拭眼淚。

    她不發一言，只是哭。沒有嚎啕宣泄，咬著唇，喉嚨收緊發抖，哭得用力，又用了更大的力氣壓抑自己的聲音。

    狄斫想安慰她，伸出的手懸停在距離幾厘米的地方，然后收了回來。

    他的歉意只是因為馮思雨傷心，而非殺了異變的女人。如果馮思雨因此而怨恨，他也只能坦然接受，僅此而已。

    回到辦公室內，張三鳣從監控里看到了全程，聰明地不再提此事，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他。

    “也行今天怎么樣？”

    “今天他請了病假，沒有去學校，我怕不安全?！钡翼綄λ龥]有隱瞞，將重九的事連同出現的老鬼和盤托出。

    他越發覺得，與老鬼熟識的并不是原君策，而是重九。重九頂著那張臉堂而皇之出現在各處，沒有任何人能分辨出來。

    可他也不覺得原君策是毫不知情的，至少，他已經知道了老鬼和重九的存在。

    “你還記得我和你說，我父親看過一本記載童氏秘聞的雜書嗎？”張三鳣頗有些神秘，“自從那天想起來，我向父親確認過沒有記錯，就一直在家里找，終于讓我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br>
    狄斫下意識看向她，張三鳣從挎包里拿出一本殘書——書封掉了一半，紙頁枯黃起皺，拿在手里竟然還有點發脆。

    “這就是那本書？”狄斫將書拿在手中，書封上被畫得一塌糊涂，歪七扭八不成句的字散布，看著就是低齡兒童的杰作。

    張三鳣有些臉色發紅，她小時候和張一味盡拿家里的書亂涂亂畫來著，一時激動竟然忘了處理一下再拿過來。她強裝正經咳了一聲，報了個頁數，狄斫便直接翻到了那一面。

    張三鳣湊近了些，指尖在字里行間劃過：“書中記載，童氏一族并非天生異能，而是有奇遇。山中遇仙人，機緣之下得到一滴仙人之血，自此福澤子孫后代，生而為近仙之體?！?/br>
    “不過，語焉不詳的雜談太平廣記里更多，真真假假……只是一本雜記而已，原本找出來只是想自己再看看?！睆埲@說道，“我帶來給你，其實是因為我發現這本書的作者，是原忠慈?！?/br>
    狄斫斂起眉心：“是我想的那個原嗎？”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原?！睆埲@深吸一口氣，“原忠慈就是原家祖師爺?！?/br>
    狄斫不解道：“原家祖師爺怎么會寫這樣的雜記，又怎么會在你父親手里？”

    提起這個張三鳣就忍不住吐槽：“你敢信嗎？這書是我爸小時候和原家那些人單腳斗雞贏回來的！他一大把年紀了，現在說起來還得意洋洋的呢！”

    狄斫笑了笑：“叔叔童心未泯，是好事?！?/br>
    “好什么呀！”張三鳣面露嫌棄，她敏銳察覺狄斫的笑容有些勉強，這兩天的事情的確讓他難以招架，尤其是牽連到也行。

    她輕輕嘆息：“要我說，司闕是不是也行的親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也行愛你，你也愛也行?！?/br>
    “現在已經不是親人的問題了?！钡翼侥抗饣氐綍撋?，“重九說……他會吃掉也行。司闕為引走他割傷了自己的手，那時，重九說流的是他的血?！?/br>
    張三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狄斫指尖點著書頁，發脆的紙張聲音也利落：“這本雜書本不能算是佐證，但寫下它的人賦予它不一樣的意義?！?/br>
    “你是說，重九是仙？”張三鳣咋舌，狄斫什么時候被張一味給傳染了？不過，同樣不靠譜的猜測，狄斫說來就是比張一味說聽起來靠譜。

    她不會承認對張一味是帶著jiejie看傻弟弟的有色眼鏡。

    狄斫思索片刻，搖搖頭：“他應該已經不算仙了，按照我們的說法，他應該是……墮仙？”

    看起來荒謬可笑的猜測，狄斫卻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有這樣的猜想。

    老鬼說的話，不能提及他的名字，那么宿白對這個問題的回避也有了解釋。他想不到除了不能提及，還有什么理由會讓宿白對他隱瞞。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重九并非如今登高祈福的重九，而是數千年前，饗酒食、佩**，祈求長生的重九日?！钡翼娇聪驈埲@，“他很久以前，就聽見凡人祈求長生的聲音了?！?/br>
    張三鳣咽下一口唾沫，面對這樣驚世駭俗的結論說不出話來。

    “我來證明，他說的對?！睆堃晃稄膬扇酥虚g冒出來，一本正經。

    “這又有你什么事？”張三鳣條件反射帶上“看傻弟弟”眼光。

    “阿斫讓我給驗血認親，這里邊當然有我的事?！睆堃晃独碇睔鈮?。

    兩邊血液樣本拿到手，張一味立刻開始檢驗，第三天出結果，他就馬不停蹄趕過來了。

    “結果如何？”狄斫心中有所預感，只等定下一個論斷。

    “恭喜你，成功替也行找到了親人?！睆堃晃段樟宋盏翼降氖?，“同時也恭喜你，基因序列和之前那只眼睛對上了?！?/br>
    “嗯，我知道了?！钡翼近c點頭，禮貌地笑了笑。

    張一味面露欽佩：“知道這種驚天動地的大事，竟然能這么淡定，這份修養我怕是下輩子都學不會?！?/br>
    “沒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也行還在家里等我?！钡翼娇聪驈埲@。

    驚愕到半天回不過神的女人機械地點點頭，看著他從自己身邊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