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的小孩想法特別簡單，只要小船不在了，證據也就沒有了。他們都回去睡午覺，到時候顧時越告狀，大家不承認就好了。

    他心一橫，沖上去搶過顧時越手里的碎片，顧時越比同齡人瘦很多，力氣肯定沒有小男孩大。

    小男孩得手之后，就跑到河邊，用力把碎片往前扔。

    小船的碎片漂浮在河面，大家還沒來得及松口氣，顧時越就跳了下去！

    顧時越當著所有小孩的面跳下去了！

    小河細細的，里面的水不深，偶爾天氣不錯的時候，有人來這里散步。幼兒園組織春游的時候，小河邊也是個不錯的地點。

    向來平靜的小河，這天發生了件大事。

    顧時越跳進水里，有小孩嚇的嚎啕大哭期，也有小孩反應的特別快，趕緊跑回幼兒園去找老師求救。

    天生的搗蛋鬼很多，天生的小惡魔卻很罕見。

    這幾個小孩也就是頑皮，他們知道溺水了會死，此刻也不怕大人們發現了，撒腿就跑回幼兒園喊人。

    老師就一會兒沒看住，幾個調皮鬼惹了這么大的禍。

    等老師把顧時越撈上來的時候，小小的男孩已經沒有了氣息。

    幾個小孩知道他們犯了大錯，所有人都被嚇哭了。

    幼兒園里的小朋友吵架打架很正常，在老師的幫助下道個歉，再拉一拉小手，他們還能重新變成好朋友。

    即使再生氣，最多也就一天，大家是能和好如初的。

    可惜這一次，顧時越是聽不到他們的道歉了，不管這些人說多少次對不起。

    以后這幾個男孩再也見不到安靜待在角落顧時越了。

    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顧時越就是想拿回自己的小船，他也沒有打算向誰告狀。

    男孩面色蒼白，渾身冰涼，濕漉漉的他握著小船碎片，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

    從莞城到南城，蘇黎川是第一次坐這么久的汽車，再加上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暈車的感覺讓他很難受。

    想吐又吐不出來，頭很暈胃里也很難受，他閉著眼睛，被蘇奶奶摟在懷里。

    老人家的體溫有些低，微微涼的手掌輕輕落到額頭上，蘇黎川感覺有點舒服。

    他跟只小病貓一樣，頭蹭了蹭蘇奶奶的手掌，低低的哼唧了幾聲。

    “還有多久??？怎么還沒到……”

    小男孩暈車難受，一路上蘇奶奶都問了好多次?？傻降子羞@么遠的路程，著急也沒有辦法。

    “下次就坐高鐵，我們不坐汽車了?！碧K爺爺道。

    他說這話，也是覺得會有很多機會在莞城和南城中間往返。

    蘇安城開車到了租的房子這里，顧舅舅他們也跟著來了。

    顧家老太太在等著，可看蘇黎川暈車的難受勁，他們不好意思催。

    一家三口幫忙卸起了車后座的東西，然后就往屋里搬。

    顧舅舅是個儒雅的中年人，面容俊秀，他穿著白襯衫，搬箱子的時候挽起半截衣袖。

    下車后蘇黎川立刻就沒有那么難受了，頭暈胸悶的感覺散去大半，在呼吸兩口新鮮空氣，癥狀更是緩解了很多。

    但最后一趟東西的時候，蘇黎川被奶奶牽住手，跟著大家進屋。

    走過木頭大門，還要穿過大大的院子。

    蘇黎川道:“這里好大呀?！?/br>
    舅媽踩著細高跟，幫大家掀開門簾。屋子被打理的不錯，干凈又整潔。

    她低頭對小男孩笑道:“老城區都是這樣的房子，院子很大，長輩們都住習慣呢?！?/br>
    種點花花草草，墻邊再搭個葡萄架，年紀大的人就喜歡這樣的舊房子，不舍得拆遷，有的也不喜歡搬去新小區。

    莞城和南城就隔了條河，兩邊氣候和建筑都差不多。原來蘇奶奶他們住的也是老房子，后來幫蘇安城他們帶孩子，才一起搬到了新房子。

    還是這種有寬敞院子的房子，讓蘇奶奶蘇爺爺覺得更舒服。

    蘇黎川對這種房子比較陌生，目光新奇的打量著四周，問:“奶奶，以后我就住這里了嗎？”

    蘇奶奶本來想說是的，她看了看蘇黎川親舅舅一家人，最后沉默了。

    蘇安城和蘇爺爺父子兩個去收拾東西，蘇奶奶帶著蘇黎川陪他們坐著。

    新搬來的家里也沒有茶水喝，三個大人之間凝結著尷尬的氣氛。

    悄悄碰了碰兒子的手臂，顧舅媽用眼神示意少年。

    顧清昀有點尷尬，但還是主動開口了，“蘇奶奶，我們想帶川川回家一趟?！?/br>
    “那個……不知道現在方便嗎？”

    蘇黎川下意識的往奶奶旁邊挪了挪，不安的眼神看著讓人心疼。

    蘇奶奶猶豫了下，道:“我和川川一起吧?！?/br>
    顧舅舅臉上閃過一絲為難，他用商量的口吻說:“我保證晚上把川川送回來?！?/br>
    蘇家二老跟著搬過來了，家里的老太太就挺生氣，顧舅舅害怕老太太見到蘇奶奶了，到時候表現出情緒，到時候最難受的還是孩子。

    男人目光落到蘇黎川身上，眼神疼惜。

    蘇黎川一雙眼睛長得像顧家人，像他的mama，也像顧明恒這個舅舅。

    顧明恒能感覺蘇家一家都是好人，慶幸川川之前是生活在這個家庭，同時心里對小越也有愧疚。

    商量了一番，蘇黎川還是被顧明恒他們帶走了，蘇奶奶他們也沒有跟著。

    他們離開之后，蘇奶奶皺起的眉毛就沒有舒展的。

    汽車上，蘇黎川坐在兒童座椅上。車子的窗戶都開著，旁邊的顧清昀安慰他:

    “離得近，很快就要到了，這次坐車會難受的?！?/br>
    坐車坐的還沒有難受，蘇黎川是心里不舒服。

    小小的男孩縮在座椅，兩只手緊緊的抓住胸口處的安全帶，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窗外的景色。

    兩處房子離得很近，就在不同的巷子，也就用了幾分鐘，顧舅舅把汽車停在了另一個巷子口。

    顧清昀幫小表弟解開安全帶，小男孩卻沒有讓他抱，自己慢慢從車上跳到地上。

    顧舅媽忍不住道:“川川生的真好，小臉蛋精致，身子又壯壯的?！?/br>
    這個舅媽笑起來很溫柔，感覺有點像可宜阿姨。被她夸了，蘇黎川看了一眼舅媽，說了句謝謝。

    這下不光女人喜笑顏開，連顧舅舅都眼睛里帶上笑意。

    “川川真有禮貌?！?/br>
    舅舅舅媽他們和藹可親，表哥也挺溫柔的，蘇黎川心里有種稍稍放松的感覺。

    但進了陌生的院子，這次沒有爺爺奶奶陪在旁邊，蘇黎川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這種不自在的感覺，在見到顧奶奶后升到了頂峰。

    老人家頭發全白了，非常瘦，佝僂的身子顯得深灰色的衣服更加寬松，她拄著根木拐杖，臉色像衣服一樣沉。

    蘇黎川害怕的不敢再看，視線落在老人衣服上的盤扣。

    無意間又看到拐杖，拐杖上刻的龍頭圖案在小男孩眼里有點可怕。

    有尖尖的角，紋路也很猙獰。

    “川川，叫姥姥?！鳖櫨司藴睾偷奶嵝?。

    老太太眼睛盯著蘇黎川，她皺著眉，瘦骨嶙峋的臉上溝壑更深。老人臉頰凸起的顴骨，和她這個人看起來一樣不好接近。

    她目光渾濁，低著頭看向蘇黎川，神情看上去很不耐煩。

    蘇黎川看了看他們，低下頭不說話。

    在場的大人有點尷尬，老太太的臉色更差，拐杖在地磚上磕了磕，發出不悅的聲音。

    蘇黎川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趕緊后退了兩步，他目光警惕地盯著拐杖，有點擔心這個可怕的人用拐杖打自己。

    顧舅舅彎下腰，聲音輕柔的哄小孩，“川川說話呀，姥姥一直在想你的，快叫聲姥姥?！?/br>
    蘇黎川看了看男人，清澈的大眼睛黑白分明，他抿緊嘴唇，就是不說話。

    老太太氣的扭頭進了堂屋，走之前撂了句:“這倔樣兒和他mama真像！”

    顧舅舅嘆了口氣，因為也能從這張稚嫩的小臉上看到熟悉的影子。

    蘇黎川的臉龐輪廓不像顧家人，哪怕現在還圓嘟嘟的，都能看出唇線清晰，骨骼起伏利落，長大后五官一定很深邃立體。

    顧家人是偏秀氣的模樣，皮膚明凈，就如顧舅舅，雖然鼻梁高挺，可臉龐線條柔和，看起來雅致溫柔。

    顧家兄妹的眼睛都隨了早逝的老爺子，小男孩的也是。

    蘇黎川眼睫濃密，小扇子一樣攏住漂亮黑亮的眼珠，眼睛不僅大，長長眼尾最后還有點上翹，漂亮的很有味道。

    高興的時候眸子彎彎，泉水洗過一樣的黑眼珠特別明亮，近乎炙熱的開朗。

    不高興的時候眼睛一垂，帶點弧度的眼尾就多了可憐的感覺，格外惹人不忍心。

    小時候的顧時霜是這條巷子里最好看的女孩，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甜甜撒嬌的時候讓人連天上的星星都想摘給她。

    顧家老爺子把小女兒捧在心尖上寵著，他早逝后，顧家老太太精心養著這個女兒，努力能讓她感覺到完整的愛。

    縱使父親早逝，顧家小女兒也是快快樂樂的長大了，她活潑又明媚，考上首都大學去見識外面的世界。

    顧家老太太一直對自己的女兒很驕傲，她現在唯一后悔的，就是把女兒教的太單純善良。

    她不是一個糊涂的女孩，知道得不到男友mama的祝福，以后的婚姻不會幸福。

    顧明霜能果斷的結束沒有未來的愛情，卻狠不下心拋棄肚子里的小生命。

    她大著肚子回了南城，顧老太太狠狠的罵她，夜里又心疼的一個人躲著哭。

    顧老太太作為過來人，知道獨自帶大孩子有多不容易。她的女兒更艱難，連婚都沒有結，周圍人明里暗里的好奇讓顧明霜壓力更重。

    顧老太太本來以為，孩子出生之后就能好點，沒想到更是一場劫難的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