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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榮的墓碑很干凈,沒什么花紋,也沒有顏色,只有被密集的雨腳打的略顯斑駁的碑面,和貧瘠的“陳榮之墓”四個字。 指南上說這是陳榮自己很早就挑好的,從接下臥底身份的那一刻就挑好的,唯一的棲身之所。 溫衍輕輕拍了拍墓碑,彎下身子將那些立著的白菊放了下來,這里的風景,還是叫那人幾十年后再看吧。 他不后悔將那枚東西給了陳榮,一點都不,即便知道黑二那局棋不好下,隨時都能被點將越兵,但對他來說的假相,對別人來說,是不回頭的箭,隔著生死的鴻溝。 雨有些下大的趨勢,打在眼睛上微微的疼,溫衍起身循著來時的路往回走,被雨水打濕的山路泥濘骯臟,稀疏墜著幾片零星的青葉子,被踩在腳下,碾進黃土,留下很深的痕跡。 溫衍低垂著眸子,因為怕打滑,所以走得很慢。 沈澤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那人踏著山風和微雨,從遠處慢慢走來,明明隔著山徑,臨著青松疊嶂,沈澤卻好像能感受那些步履的重量。 方白,是這樣的嗎? 沈澤發覺自己好像記不得方白的樣子了。 這感覺很奇妙,也有些糟。 溫衍抬頭看到前方人影的時候,心都被嚇停了一拍,四下無人的墓地、山風凜冽的雨天、忽然飄至的人影,無論是哪個,都足夠驚悚。 有那么一瞬間,溫衍甚至以為自己誤打誤撞進了什么靈異故事的位面。 等到看清來人的臉,溫衍心中的那股驚疑不僅沒消淡下去,反而輾轉著漸次清晰,他不知道為什么沈澤會出現在這里,還擺出一副等自己的模樣,更加費解的是,為什么沈澤這樣的劇情人物出現,指南一點動靜都沒有?! 而沈澤則是看到溫衍見到自己后,立刻凝住的表情,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柄剛出鞘、剛見血的利器,打著一層厚重的霜,那樣的沒有人氣,卻不能叫人磨損半分,任何人都不行,包括他。 “你怎么在這里?!睖匮艽蜃∧_步,怔怔看著沈澤,隨即像是反應過什么來,往后退了一步,不帶絲毫猶豫地劃拉出一條界線,涇渭分明。 不知道是在提醒自己,還是在警告沈澤,清醒直白的叫人害怕。 “等你?!鄙驖刹幌牒退饹_突,裝作沒看見的模樣,笑道:“不先打個招呼嗎?” “有這個必要嗎?”溫衍冷聲道。 沈澤被嗆了聲,也不惱,將傘隨意地收攏后,抬頭盯著眼前的人,沉聲道:“那我也問問你,來這里做什么?” 收傘的原因,說出來沈澤自己都覺得不信,都覺得好笑,卻極盡誠實的忠于自己,一起淋個雨罷了,他其實更想替溫衍打個傘。 自己都說不上為什么。 和沈澤交鋒是個意外,而且是完全沒提前做功課的“附加題”,溫衍根本不知道怎么應付沈澤,只好輕蔑地抬了抬眸子,臉上寫滿了“警告你,別惹我,我超兇”幾個大字,冷聲道:“關你什么事?” 沈澤嘆了一口氣,第一次覺得如果方白真的反水了,可能比現在要好一點,起碼他還能極盡理智,隔絕所有主觀因素,甚至是拔槍相向,他也有足夠的把握。 可當他清楚的看見方白通紅的眼眶和鼻子,看見那人躲在密林間進退維谷,半跪在陳榮的墓碑前絮絮低語,沈澤發覺自己根本沒有力氣去揭開這一切,把方白的“不能說”袒露在彼此眼前。 他不敢,也做不到。 就像現在這樣,帶著粉飾過的平靜,選擇沉默,選擇離開,除了陰差陽錯的自己,再沒有人知道他曾用什么表情來過這里,又一個人在雨中淋了多久。 “不想解釋嗎?”沈澤往前踏了一步,瞳眸深處壓抑的情緒guntang翻涌,面上卻平靜無波,“被捅了一刀,扔下海,那樣的高度和傷口,再加上海水的作用,活下來的幾率多大,你很清楚?!?/br> “明明接受過最嚴苛的訓練,知道要傷哪里才能取人性命,卻犯了這么低級的錯誤?!?/br> “知道云鼎碼頭人跡罕至,所以放心不下,掐著時間打了一通電話?!?/br> 沈澤步步緊逼,不知不覺間,兩人的距離已經縮短了大半,可他見好就收,把握著最露骨的分寸,堪堪停在溫衍幾步遠的地方,不至于太曖昧,又能保證將那人的神情盡收眼底。 “方白,你說說看,這人是誰?”沈澤話說的很輕,意思隱晦又真切,字字句句仿佛都能投下黑白的影子,碎在雨里,湮成一片一片,讓溫衍避無可避。 溫衍無從分辨沈澤這是何意,但卻依舊震驚于他過分敏銳的直覺,這人當真不是位面的bug嗎?溫衍想一點一點慢慢燉干凈自己,畢竟是第一個體驗位面,把戰線拉得長一點,“業績”也會好看一點。 可沈澤三下五除二澆了個透心涼,這還怎么玩? “沈隊,”溫衍微微仰頭,雨水貼著他的眉骨順勢滑落,側臉、下巴,然后墜在黑色的領口上,沈澤莫名有些心悸。 “你站在陳榮的墓碑前,對著一槍崩了他的兇手,不給他報仇,還費盡心思的幫他開脫,”溫衍往前邁了一步,嘴角勾起一個極盡諷刺的弧度,沉聲道:“可真是了不起?!?/br> “哦我忘了,還有個林然,”溫衍聳了聳肩膀,話語間帶著令人心驚的涼薄,“沒死嗎?可惜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