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看林溪沒理睬她,謝啟明目不斜視看都不看她,她頓時老大不樂意的。 林溪開了宿舍門,撲鼻而來是一股霉潮的氣息,不知道多久沒通風散味兒了。 朱惠捂著鼻子趕緊逃開了。 謝啟明讓林溪在外面等等,他進去開窗戶通風。 畢竟是北方,沒有梅雨季這種讓人恨的節氣,所以屋里的霉味兒通通風也就差不多了。 宿舍不大,一共有四張上下床,可容納八個學生。 謝啟明讓林溪挑一張。 林溪指了指右邊靠窗的那張上鋪,“我睡這里吧?!?/br> 謝啟明:“你睡下面?!?/br> 她那身手,爬上爬下保不齊什么時候就摔了。 林溪朝他嘟嘴,“你瞧不起我?!?/br> 謝啟明終于空出了手,摸摸她的頭,低聲:“乖?!?/br> 他就把那張床鋪收拾一下,灰塵很厚,需要好好擦洗打掃一下。 朱惠眼瞅著他倆把自己當空氣卿卿我我的就很氣,她道:“那我睡你上面吧,麻煩謝團長幫我把上面也收拾一下唄?!?/br> 其實她不說,謝啟明也會順手把宿舍打掃一下,尤其林溪的上鋪,如果不打掃干凈,上面的灰塵還是會往下鋪飄。 林溪卻不想慣著她,大家也不熟,在火車上坐人家的座位不但沒句謝謝,還陰陽怪氣的。 這會兒一個宿舍,真是狗屎的緣分。 不等謝啟明說話,林溪立刻道:“麻煩你把津貼和糧票和讓我愛人幫你吃了唄?” 朱惠:“……” 她驚訝地看著林溪。還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著溫溫柔柔漂漂亮亮的,原來是個潑婦呢。 她拿眼去看謝啟明,他卻像不知道女人之間的機鋒一樣,顧自做自己的事情,自始至終都沒有和她正面對視過。 朱惠就很氣。 她哼了一聲,撇嘴,自己爬上去收拾。 林溪讓謝啟明幫她打掃對面那張下鋪,她才不要住在朱惠下面呢。 謝啟明去打了一盆水,拿出從家里帶上的抹布開始收拾那邊兩個床位。 林溪要給他幫忙。 謝啟明用身體擋著她,“你去走廊待會兒,這里面灰塵很大,一會兒嗆著瞇了眼睛?!?/br> 就他說話這會兒功夫,朱惠已經開始撲通自己的鋪位,把灰塵弄得胡亂飛舞。 “阿嚏!” 林溪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趕緊跑出去躲著了。 朱惠自己也沒落到好,不停地打噴嚏,卻沒人幫她收拾,就真的很氣。 謝啟明卻不受影響,他不但把林溪的上鋪擦了,還把林溪對頭的鋪位和上鋪也擦了,就怕到時候人家來收拾的時候灰塵落在林溪鋪位上讓她難過。 朱惠看著他的身影,就頗為幽怨。 收拾完床鋪,他幫林溪把被褥鋪上,再把從學校領的床單被罩都鋪好套上。 他讓林溪歇一會兒,他去找笤帚和拖把幫忙把宿舍衛生打掃一下。 朱惠搞了半天只把自己鋪位搞了個馬馬虎虎,還是用謝啟明帶來的抹布。她沒帶啊,誰出門還想著帶抹布?沒想到看著高大英挺眉眼冷峻的男人,居然這么婆婆mama。 嘖嘖! 這時候又有兩個學生推門進來,一個穿著綠軍裝的女兵,一個很粗壯的……林溪沒分出男女,不肯定是來讀書的學生還是來送那個女兵的。 女兵一進門先看到了打掃衛生的謝啟明,他也穿著正牌兒軍裝呢,她立正啪一個敬禮,“同志好!” 謝啟明正拖地呢,只擺了擺手讓她不用客氣,他指了指林溪上面的那張床,“你住那里?!?/br> 女兵受過訓練,上下床利索,鋪床疊被也整潔,躺下睡覺很安靜,這就不會打擾林溪。 女兵自我介紹,她叫岳欣榮,又報上部隊番號。 對方報上番號,謝啟明就不能再當她小姑娘了,便也正式見了禮,報上自己的部隊番號和職務。 岳欣榮一激動,啪又是一個立正行禮,“首長好!” 謝啟明:“我不是首長,你放松就好?!?/br> 他把林溪介紹給她們。 岳欣榮立刻道:“團長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嫂子的,絕對不讓她被人欺負,也絕對不讓她被敵人覬覦!” 林溪:“……” 這是什么跟什么?什么覬覦? 她和岳欣榮握握手,又跟另外一位同學打招呼。 那個同學看起來真像個假小子,短短的頭發,粗壯的身材,皮膚也是常年下地干活的男人們特有的那種黑紅。 她一開口是那種有點沙啞的煙嗓,“大家好,我叫周勇,周總理的周,勇往直前的勇。我來自西北礦區?!?/br> 她跟大家逐個握手,她常年勞動,手又粗大,上面長滿了繭子,拉得林溪手挺疼的。林溪也沒當回事,很自然地聊一聊哪里人,之前做什么的等等。 當周勇要和朱惠握手的時候,朱惠果斷拒絕了。 她看周勇的手粗大不說,指頭紋路還帶著一種可疑的黑色,還有一些支楞巴翹的死皮,看著像荊棘上的刺,要給扎一下保管得挺疼的。 周勇訕訕地撓了撓頭,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到底沒好意思再伸出去。 朱惠卻覺得她肯定是鄉下來的不講衛生,有些人一年洗一次澡,十天半個月洗一次腳,脫掉鞋子那腳能熏死一頭牛。 她就指了指林溪對面的床,“那邊打掃過了,你睡那里?!边^去熏林溪去! 周勇看看這邊,這幾個床鋪只有朱惠的打掃了,其他的還沒呢,她道:“我來打掃這邊的?!?/br> 她立馬就把收拾衛生的大業接過去。 有她和岳欣榮加入,很快宿舍就被打掃得煥然一新,亮堂堂的,相比之下,反而是朱惠的鋪位收拾得最馬虎。 謝啟明看看手表,已經十二點半,便對林溪道:“餓了吧,去吃飯?!?/br> 岳欣榮:“我們一起去。我知道食堂在哪里,昨天我來偵查過了?!?/br> 林溪便招呼周勇也去,周勇又招呼朱惠。 朱惠生氣呢,因為林溪沒主動叫她! 這初來乍到就要拉幫結派不成? 因為陸續有學生來報到,所以學校食堂已經開伙。就是廚師估計不太講究,茄子番茄黃瓜烀了一鍋,火候很足,全部烀得爛爛的。 一大勺子菜才三分錢,一個人吃足夠。 另外還有饅頭,是雜糧面的,一個是二兩粉的標準,需要交二兩飯票加三分錢。 林溪本來餓了,下車吃了兩塊點心墊肚子,這會兒看著黑乎乎一飯盒菜,竟然沒了食欲。 她吃了半個饅頭半份菜,剩下的都給了謝啟明。 謝啟明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寫滿了擔心,必須得讓她和自己一起住。這以后她自己住校,吃飯指定不好好吃,三天兩頭得餓肚子。 周勇卻吃得很香,自己的那一份吃完明顯還沒吃飽,但是猶豫著不舍的再去買。 畢竟一個人一個月就三十斤的定量,這一頓吃多了下一頓一樣要餓肚子。 周圍也有男同學來吃飯,他們紛紛抱怨一個月三十斤口糧太少了。 “這吃不飽,哪有力氣讀書啊?!?/br> 對于林溪來說,一天一斤不少,畢竟不是一斤饅頭,而是一斤干面粉,一斤面粉做成饅頭起碼得有一斤半,她是足夠的。 可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這時候吃飯沒油水,菜也基本就是鹽水煮熟,上面飄上一點油花,吃下去不抗餓。 就有人去跟食堂師傅提意見,年輕氣盛的,態度自然有些不大好。 櫥窗里的師傅把大勺子敲得砰砰響,大嗓門吼道:“我就一做飯的,我又不管出糧食!你們找校領導去,工宣隊,軍宣隊,隨便哪里去鬧騰,別給我來這一套!” 他生怕這些學生和前兩年那樣來鬧騰,什么革命、造反的,他可不吃那一套。 他就一個做飯的,根紅苗正呢! 也不怪他緊張,畢竟現在的大學不是正兒八經的大學,而是工農兵大學,方針是“上、管、改”,要求這些工農兵學員上大學,管大學,用革命思想改造大學。 那自然也包括監督改造老師了。 而幾個男同學就決定去工宣隊提意見,他們扭頭看向謝啟明幾個,“同學,你們去不去?” 謝啟明微微蹙眉,“你們打算怎么提?” 看幾個十八/九、二十歲正血氣方剛的青年那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謝啟明才不想林溪和他們混呢。 其中一人喊道:“就是提要求,我們可是無資產階級革命戰士,是要負責改造新大學的,吃不飽怎么行?” 謝啟明:“如果學校不肯呢?” 幾個男同學愣了一下,其中一人喊道:“不肯就繼續提要求?!?/br> 謝啟明:“還不肯呢?” 有人當即道:“不肯我們就革他們的命!” 謝啟明面色一沉,冷冷道:“你們是來讀書還是來當流氓的?” 那男生有些不樂意,感覺受到了羞辱一樣,“你怎么能這么說我們?” 謝啟明目光犀利地看了他一眼,“今非昔比,現在不是兩年前,把那些小心思收收。有訴求就提,口頭提、寫信提,怎么提都行,就是不能打砸鬧騰?!?/br> 這些十幾歲的男人,正是好沖動的時候,尤其當初上學的時候可能是鬧事的主力軍。 從初中校園來到大學校園,只怕他們有一部分人還以為可以用舊辦法呢。 謝啟明從14歲開始進軍校,之后直接入部隊當了年輕的軍官。當初為了能夠壓住不服氣的戰士們,那自然是要鍛煉自己的本領和氣勢的。 他日??雌饋砬謇涞?,并不好管閑事,可他一旦真的要管,那股迫人的氣勢放開,就足夠讓那幾個男生犯嘀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