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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陸寧初轉過身來,俯首作拜。 “徒兒不肖?!?/br> 陸清月眉梢抖動,咬牙道:“龍淵你這卑鄙小人,莫要以為如此做戲,我們就會被你蒙騙!” “師父?!标憣幊跤謫疽宦?,聲音中更多兩分苦澀。 他抬頭看向陸清月,黑長的眼睫隱隱潤濕,但眼神卻極為清明。 “徒兒不肖?!?/br> 陸清月倏然閉口不言,其他人亦是沉默,不知該如何言語。 “寧初……”白霓云輕輕喚了一聲,卻又沒有下文,只有柳眉緊蹙。 “寧初?!标懬逶略俣瘸雎?,話中憤怒不見,但若細觀,便可發現他執劍的手在微微顫抖,“你是被騙了,到師父這里來?!?/br> 陸寧初不是沒有看到陸清月眼中的希冀,但,說他沒良心也好,見色忘義也罷,他做不到拋下龍淵,做不到把所有的罪名都扔到龍淵頭上。 這一世離恨天沒有覆滅,并且欣欣向榮,陸清月不止他一個徒弟??升垳Y,他本就為正道厭惡敵視,如今又與魔主等人成了敵人,如果他再離開,龍淵就真的只剩自己了。 與全世界為敵、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他經受過,一想到他的小龍要孤孤單單地面對那一切,他就無法忍受。何況,保全他的名聲的代價,是毀了有龍君,毀了龍淵百多年來默默為之的溫柔。 他不能踩著龍淵獨善其身。 “徒兒不肖?!?/br> 陸寧初深深低下頭去:“與龍淵相識相愛,是徒兒在先,來浮屠血海,是徒兒自愿,從始至終,徒兒都未受欺瞞。反倒是徒兒明知有龍君真身,卻隱瞞不表。如此所為有負師尊厚愛,有負各位長老、師兄、師姐厚愛,故今日不肖之徒陸寧初自請逐出師門,從此與離恨天一刀兩斷,互不相干?!?/br> “……” 一時寂靜。 “小寧初……”五長老帶著澀意開口,卻也如白霓云一般說不下去。 “荒唐!”陸清月驀地收緊執劍的手,開口時嘴唇不自禁地狠狠一抖,“你一定是被這魔龍迷惑了心智,師父絕對不會放棄你!” 陸寧初不敢抬頭。 “陸劍主?!?/br> “陸某現在神志清明,所言句句發自肺腑,絕無言不由衷。倒是方才,陸某才是受了控制,身不由己。龍淵為使陸某免受勾結魔道之罵名,暗自編排陸某受其欺騙、受其控制之流言,又控制陸某意圖強行將陸某送回離恨天。是陸某不愿舍他而去,方才掙脫控制?!?/br> 生疏至極的“陸劍主”和“陸某”刺痛了陸清月:“胡言亂語!今日你之所言,我一句都不會相信,我要帶你回離恨天讓你恢復清醒!” 他御劍前行,欲親自擒拿陸寧初。 陸寧初再復抬頭,召出靈劍阻住陸清月前路。 陸清月不管不顧,撞上劍鋒也要前行,但靈劍鋒銳受陸寧初所控,他不欲傷人,靈劍便如鈍木。 靈劍結成網狀,終是將陸清月阻攔。 陸寧初無聲吸了口氣,聲音微微發顫:“陸劍主,陸某與龍淵結緣,早在陸某前往織夢靈境之前?!?/br> “陸某曾在前往織夢靈境之前閉關,但事實卻是,陸某趁此機會偷偷外出,混入龍淵府上追求于他。龍淵與陸某本不相識,如今相知相愛,皆是陸某糾纏不休,強求得來?!?/br> “當初為陸某守門的弟子方洛,雖不知陸某去了哪里,但也知曉所謂閉關期間,陸某根本不在門內。陸某喬裝打扮,化名‘陸一’,死皮賴臉混跡龍淵魔尊左右,亦有許多人親眼見證。陸劍主若仍是不信陸某所言,大可向方洛,或是托千鶴君探聽消息求證?!?/br> 這番坦白全然不留退路,陸清月咬牙擰眉,幾乎目眥欲裂:“前往織夢靈境之前你從未外出,也從未見過這魔龍,你對他情從何來!” 默然立于陸寧初身后的龍淵眼神一動,低垂的眼簾終于抬起些許。 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陸寧初看著陸清月,眼光亦如浮冰動蕩,但他竟是忽地勾了下唇角,眉眼間溢出不盡情誼。 “天命所致,我生來就該愛他?!?/br> “你!……”陸清月抬手欲要怒指,卻因只剩一臂,只能抬起左手。左手執劍,他終是不忍用劍鋒對準陸寧初,又落下手去,痛心疾首道:“你糊涂!你看清楚,他是魔,是生于這倀鬼血海,生來便背負殺孽的魔!他身上煞氣甚重,終有一天會大肆屠戮,再造滔天血孽!” “天命所致”、“生來就該愛他”這種說辭,聽著就像深陷情網而不辨是非的糊涂話。 在場之人,除了陸寧初之外,恐怕只有龍淵會對這話認真。 這話聽起來虛無縹緲,絕不是適合在眼下這種場合說的理由,但陸寧初還是說了,只能是因為他確實如此認為。 血色瞳孔輕輕震顫,龍淵仍然不解陸寧初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但他無法否認自己此時是無比的喜悅,甚至魂魄都因此隱隱顫栗。 “他不會?!标憣幊醴瘩g道,“評判人的好壞不應看他擁有什么樣的力量,而是該看他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br> “你以為只有你有過這種想法嗎?曾經也有人認為,只憑修煉方式就將人劃分為魔,視其為惡是偏見,但最終無數的慘劇證明,魔便是魔,入魔之后煞氣纏身,就算初時能維持正常心性,最后還是會成為嗜殺貪婪的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