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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神態并不相同,但語氣卻有相似之處。前世尸山血海中、城中客棧里、密林深山處,種種千差萬別之地,皆有一人,取出懷中點心,對他說—— “你吃吧”。 這是他的龍淵。 的確是他的龍淵。 重生之后,今世的龍淵是否會喜歡他的惶惶,終于自無處可依的空中,尋到了踏實安穩的支點。 他看的時間太長,龍淵抬頭:“怎么……” 陸寧初忽地撲向他,死死捂住他的嘴:“呼吸!你給我呼吸!” 陸寧初想和龍淵抱一抱的目的終究沒能達成。 龍淵理著被扯亂的衣裳,看了一眼蹲去書架邊上的背影,再一次覺得,這廝當真是驕狂任性至極。 * 前一日還脾氣頗大的模樣,第二日陸寧初就又殷殷切切地坐在了龍淵身旁。 書案上多了一樽玉質的花瓶,里頭插了一支紅色月見幽。 成為近侍之后,每日插在門上的花,就送進了屋內。書案本沒有花瓶,陸寧初便一直將花插在窗邊矮幾的花瓶里。 花瓶玉質溫潤細膩,顏色極好,通透且亮,已是極佳的上品。其上又有隱紋天成,竟是靈玉。 上好的靈玉不常見,將上好的靈玉雕琢成花瓶的做法更不常見。 不常見,便意味著,拿出花瓶之人,絕非泛泛之輩。 龍淵目光沉沉,有些看不透。 劍繭也好,花瓶也罷,既然改名換姓混進魔尊府,又為何這般不知遮掩? “你眼角的血紋是怎么回事???” 龍淵欲借花瓶旁敲側擊,陸寧初卻歪頭撐在案上,先他一步開口。 墨瞳之中是好奇坦然之色,龍淵微微滯澀,答道:“天生有之?!?/br> “天生?”陸寧初很意外。 他記得清楚,前世龍淵臉上可是干干凈凈,怎么今世這小龍臉上就多了些妖里妖氣的血色花紋。 “怎么?” “沒什么?!标憣幊趼冻鲂?。 龍淵心頭一跳,便見他露著瑩瑩白牙,頗有些輕浮地說:“就是覺得很好看?!?/br> 雖然妖里妖氣,但好看也是真的。 而且思及龍淵出生何處,有這血紋似乎也不值得奇怪。自浮屠血海浴血而出的魔龍,怎么就不能帶些與之相關的痕跡。他前世不曾見到,許是龍淵將其煉化了。 龍淵:“……” 許是正道哪位真君? 這正道怕是快不行了。 “安靜些?!蹦ё鸫笕瞬挥c輕浮之輩糾纏,收回心神認真畫符。 陸寧初繼續歪頭看他,直到他眉峰微蹙,筆下出錯,方才去看自己的書。 不過于龍淵而言,陸寧初終究是個身份不明的正道修士,尚未弄清他的目的前,他不能完全放下戒備。整理紙張的時候,他欲提及花瓶試探,卻又為陸寧初右手手腕處露出的繃帶吸引。 這繃帶,是因挨了顧明璃一鞭。算算時日,距離當時已過去快要一月。 顧明璃的金絲鐵鞭,以冥谷出產的玄鐵煉制,九幽冰譚水淬之,揮使之間自生陰煞。凡為其所傷之處,若修為低于或與顧明璃相仿,傷口便極難愈合。 陸寧初的繃帶纏了近一月,符合“極難愈合”的形容。 但龍淵心知,這是假的。 早在二人雙手交握那次,陸寧初就已然暴露。 陸寧初以手承鞭,當是掌心受力最重,傷口也當是掌心最深??赡侨账麄冸p手交握,陸寧初的繃帶就已退至手腕,掌心之處一片完好。 可見其手上繃帶,不過掩人耳目,并且“掩”得尚不用心。 顧明璃雖是天材地寶灌出來的修為,但也已經筑基了。陸寧初傷口恢復如此之快,并且如此完好,的確是金丹以上的水準。 “右手的傷,如何了?”龍淵狀似不經意地開口。 “???”陸寧初抬頭,忽地挽起右手衣袖,邊解繃帶邊展顏笑道,“早就好啦,別擔心!” 龍淵一時失語,不知陸寧初怎么會覺得,他是在關心他。 明明,他是想借此提醒,他對他jian細的身份已有所了解。 他是在警告他。 繃帶下的肌膚完好如新,白得甚至有些晃眼,腕骨纖細,宛如少年郎,一手便能握之。若握得重些,恐怕立刻就會泛紅…… 龍淵驚覺自己竟升起遐思,忙將視線落回紙上,鈍鈍發出一聲:“嗯?!?/br> “嗯?”陸寧初對他的情緒相當敏感,立刻歪過頭來看他,“你怎么了?” 不待龍淵回答,他便眨了眨眼,壞笑道:“害羞啦?” 龍淵心頭一驚,不曾想突如其來的遐思竟被看穿,正暗自惱怒該如何揭過之時。 “唉,關心我不用不好意思的?!标憣幊鹾苁堑靡?。 龍淵:“……” 他將一疊紙蓋到陸寧初臉上:“做你的事?!?/br> 雖是如此,龍淵還是再看了一眼,陸寧初露在外頭、白瘦纖細的小臂。 視線上移,觸及挽得亂七八糟的衣袖。 不成體統。 正道亡矣。 * 不說規矩,就是正型,陸寧初也越來越沒有了。 察覺到身邊之人緩緩伏倒案上,立著書本看書,龍淵古井無波、心若止水地,又畫錯一筆。 他面無表情地揉紙成團,棄進廢紙缸,并不著痕跡地看了陸寧初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