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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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危樓仍是不語,薄若幽便道:“民女去叫明公子來吧?!?/br> 霍危樓這才看向她,“你不是會刺xue之法嗎?” 薄若幽眼底微亮一下,不覺有他的上前來,“請侯爺伸出手來——” 霍危樓伸出右手來,薄若幽便半傾身子,抬手在霍危樓虎口之上按住了一點,“合谷xue是陽明大腸經上的一個xue位,在第一第二掌骨之間,尋常來說,按壓此處最有效果,若施針則見效更甚,侯爺,便是此處?!?/br> 薄若幽在給霍危樓指出xue位所在,可一抬頭,卻見霍危樓靠著椅背又閉了眸子,他眉頭擰著,但凡如此,便給人一種威懾不耐之感,薄若幽哪里敢多言,想到如今她父女二人一路受霍危樓庇護,想到霍危樓待她有救命之恩,到底不敢勞煩霍危樓自己給自己按,于是收回視線,認認真真給霍危樓揉按起來。 她掌心上有一層薄薄的粗繭,指尖卻是細膩柔滑,她一手托著霍危樓的手,一手落在他虎口之上不輕不重的揉按,又不時看一眼霍危樓,想看看難受是否減輕了些,然而霍危樓一直皺著眉頭,她便不敢停下。 隔壁廂房內霍輕泓動靜不小,襯得此間安靜的落針可聞,霍危樓呼吸近在身側,他身上特有的男子氣息亦撲面而來,薄若幽看了一眼霍危樓,只見他刀削斧刻的俊臉上頗有幾分疲累之色,一時竟覺出幾分不真切之感。 霍危樓總是威勢懾人,總是不知勞苦的,他雷厲風行,仿佛強硬悍勇到不可摧折。 可他到底不是神仙。 薄若幽心底滑過一絲嘆息,越發心無旁騖加了些力氣,可漸漸地,她竟發覺霍危樓掌心越來越熱,眉頭一皺,她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霍危樓他腎臟有些陰虛火旺…… 第47章 三株媚02 細膩柔滑的觸感在合谷xue上按壓, 小姑娘自以為使了力氣,可與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那一下一下的摩挲觸碰, 竟漸漸勾起了他心底的火。 霍危樓當真不會鑒美嗎? 當然不是。 相反,他見過的世間美人, 比霍輕泓流連煙花之地所見不知多了多少?;驄趁拿髌G, 或楚楚清麗, 有半點手段不會使只靠可憐無辜誘人的雛兒,亦有調教好了的,風情絕艷, 一顰一笑皆能引的人癡癡迷迷, 尋常男人,或喜純然的,或好懂些情趣的, 總逃不出這兩樣。 然而他非常人。 世上男子,為色欲所誘, 便落了下乘, 終究難成大事,而女子以色侍人, 亦是同樣難以久長。 霍危樓睜眸,半狹著看薄若幽。 專心, 連給他按壓xue位都極是專心。 霍危樓還未見過像她這般做任何事都專心致志的女子,這世道女子艱危, 更何況她還擇了仵作之道, 心性稍弱些的,便做不到這地步。 可她似乎心無雜念,當真比有些入了佛家道門的人還要虔誠執著, 霍危樓望著她如畫似得眉眼,心底的火竟有些越燒越旺之勢。 酥麻自右手而起,漸漸蔓延至四肢百骸,被她觸碰之地燎起一片火星,可她還渾然不覺,霍危樓望著她,一時覺得自己有些陰險,一時又覺得有趣,看似聰明,卻也是愚笨,他便是再不解風情,可萬鈞城府在此,想哄哄她,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薄若幽揉了半晌,只見霍危樓合谷xue處都被揉的通紅了,不由又轉眸來看霍危樓,這一轉眸,便見霍危樓不知何時正望著他,四目相對,霍危樓眼神幽深晦暗,和平日一般迫人,可若看的仔細些,卻又似乎與平日不同。 薄若幽眨了眨眼,“侯爺可好些?” 霍危樓看著她清冽的眸子,當真是淺溪似得清澈見底,她是信任他的,霍危樓看明白這點,心境便覺大好,他眉頭仍然淺蹙著,沒有見好就收,反倒換了個手。 薄若幽便知效用不大,她眉頭擰著,“侯爺往常奔走在外,走水路時候不多?” 京城在北方,未曾南下者,或許一輩子也不會走水路,而許多頭次行船者,都可能嚴重暈船,霍輕泓便是如此??苫粑浅D暝谕?,薄若幽以為他早已習慣行船顛簸。 換了只手,薄若幽找準xue位,用力按了上去,霍危樓掌心才是真正的粗糲,常年握劍的手,掌心粗繭好似一層堅硬蠟質,而他指節修長,手掌寬厚,腕骨往上的袖口處便可見隱藏其內的虬結肌理,這當真好似一副銅澆鐵鑄的身軀。 薄若幽想到霍危樓救她的兩次,又想到那時帶她同騎,這人臂彎硬挺有力,當真使人心安的緊,后來說一不二應她所求,程蘊之說的不錯,霍危樓是她的貴人。 薄若幽更賣力了。 “水路太慢?!?/br> 霍危樓言辭不多,卻是真話,水路慢,若非必要,他極少選擇水路。 薄若幽抬眸看了他一眼,想問此番何故選了水路,可想到霍輕泓和明歸瀾也跟著,便也并未多問出口,“侯爺少走水路,此番又太過疲累,身子疲弱時,便越是容易暈船?!?/br> 薄若幽頭也不抬的說著這話,霍危樓越聽越覺有趣,漸漸地,眼底便染上了一層輕薄的笑意來,可就在這時,半掩的艙房門被一把推開,福公公從外走了進來。 然而一眼看到屋內情形,福公公一時愕然了住,“這是……怎么了?” 薄若幽苦著臉嘆氣道:“公公,侯爺也暈船了?!?/br> 福公公的表情一時復雜難明起來,他眉頭皺緊,再皺緊,看看薄若幽,再看看霍危樓,總覺得這場面詭異至極,“侯爺……暈船了?” 霍危樓神色尋常的“嗯”了一聲,福公公望著他,先是驚疑不定,繼而也不知想到了何處,竟然生出了一種不知道是該驚駭還是該喜悅的神情來。 薄若幽見他臉色變幻萬千,一時也擔心起來,“公公你怎么了?你不會也暈船了吧?” 福公公的確覺得身子有些晃悠,他撐著門框站好,“沒……咱家不是暈船,咱家只是有點心慌……” 薄若幽一驚,“可覺心悸難平胸口窒悶?如此也有可能是暈船之癥?!?/br> 福公公擺了擺手,似乎覺得霍危樓此行屬實沒眼看,將門一掩便走了,他很快回到了霍輕泓的廂房,床榻之上,霍輕泓兩只手的合谷xue,兩只腳上的足三里xue上都扎著針,他人四仰八叉的躺著,口中哼哼著,一臉哀莫大于心死之色。 明歸瀾只覺可笑,回頭便見福公公神色奇怪的走進來,不由揚了眉頭,“公公怎么了?” 福公公嘆了口氣,“人心不古啊,世風日下啊?!?/br> 明歸瀾不解,霍輕泓卻咬牙應下,“對!就是這樣,就是說的你和大哥,這個仇我記下了……” 明歸瀾失笑搖頭,被這般一打岔,反倒沒再問下去。 隔壁房內,薄若幽眉頭緊皺著,“公公年紀大了,若覺不適,只怕還要更嚴重些?!?/br> 霍危樓卻道:“你不必管他,他不是暈船,他是被嚇著了?!?/br> 薄若幽眉頭幾皺,“被侯爺暈船嚇著了?” 霍危樓淡笑了一下,不置可否的樣子仿佛默認了,薄若幽一時不知他們在打什么啞謎,便也不去追究,幸而霍危樓此番見了好,沒多時便令她停了手。 薄若幽手都按酸了,見好歹起了效用方才放心,見霍危樓人也好了不少,便出聲告退,霍危樓想了下,若無事情吩咐,的確沒理由留她在身邊,于是點頭應了。 薄若幽剛走,福公公就面色震駭的進來了,他分明頗為激動,可卻要壓低了聲音說話,免得叫人聽見,“侯爺,您暈船?您暈船?!您笑死老奴算了!沒想到老奴有生之年還能見您暈船——” 霍危樓面不改色的,“沉穩些,年紀越大,倒是越沉不住氣了?!?/br> 福公公咬牙道:“您讓老奴如何沉得住氣啊,老奴還未見過這些年哪個女子能近您的身呢!前次在那藏經樓中,是意外便罷了,今日您假做暈船,卻讓幽幽在身邊服侍您,您這是要做什么???您果然也是看中了幽幽的貌美嗎?!” 霍危樓狐疑,“我怎就看中了她的貌美了?” 福公公癟著嘴道:“幽幽生的貌美,性子又好,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您也是正常男子,一開始不覺得什么,可漸漸覺出幽幽的確不凡,從而喜愛上,這又有何奇怪的?” 福公公無奈嘆息,“這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怪道老奴總覺得怪怪的,從前老奴不敢想,卻沒想到您到底也是未能逃過,不過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幽幽身世頗為坎坷,若論身份地位還有些差距,當然這也不算什么,可您當真想好了嗎?您知道老奴一直覺得您也該娶妻了,便是陛下也問過多回,往日您不放在心上,如今終于有了些苗頭,可有個正經打算?” 霍危樓簡直沒想到福公公這片刻功夫,便能想這般許多,他揉了揉眉心,“哪有你想的這般復雜?” 霍危樓神色一片沉靜,瞧不出半點端倪,“我不過看她進退有度,做事也頗為勤懇,因此待她親和兩分罷了,我是那般見色起意之人?” 福公公本是又驚又慌,此刻見霍危樓這般平靜,倒是一下子被鎮住了,“您所言……當真?”隨即眉頭一揚,“可是您怎會暈船呢?” 霍危樓又按了按眉間,“太累了?!?/br> 福公公這一下不知如何是好了,想著霍危樓自從離開京城的確不曾如何休整,心底也是頗為心疼,他默然片刻,適才驚慌退去,又嘀咕道:“搞了半天,原來是老奴想多了,侯爺您也太穩重了,老奴看明公子和世子都很喜歡幽幽呢?!?/br> 霍危樓有些失語,“你又好像很失望?” 福公公眉頭皺著,心底似乎頗為矛盾,“這……侯爺如何想的,老奴反正也瞧不明白,若是別的世家貴女呢,老奴只消看看門第品貌,心中便有數了,以后侯爺將人娶回來,是當做擺設也好,還是好生疼惜也罷,老奴也知道王侯府邸是哪般,只消侯爺高興如何都好??蓪χ挠哪?,老奴雖是向著侯爺,卻也是存了幾分私心,萬一侯爺只是一時興起往后負了幽幽呢?又或者,萬一侯爺心熱,幽幽卻瞧不上侯爺呢?” 霍危樓眉頭一揚,“瞧不上誰?” 福公公輕咳一聲,一時語重心長的,“侯爺雖已過了雙十之齡,可這些年要么在戰場上,要么一心只有政事,尚不知這男女情愛之事,并非侯爺想的那般簡單,侯爺位高權重,要什么有什么,可這人心,卻非權勢財寶可度量的?!?/br> 霍危樓不耐聽下去,沉眸道:“我若看中了誰,還需你說教?”說著又問,“泓兒如何了?” 福公公忙道:“好些了,有了些氣力,晚間若能用的下飯食,這一關便算過去了?!?/br> 一日行船近百里,可卻還未出洛州地界,要去往京城,還需十日功夫,幸而瀾滄江江平水闊,到了下午時分,船行的更穩,夜幕降臨之時,霍輕泓已恢復了大半。 除了腿腳不便的明歸瀾和程蘊之,其他人都往船艙一樓用晚膳,消失了整日的沈涯在此時出現,親自送來膳食,雖在船上,可食材皆算新鮮味美,足見船家用了不少心思,霍危樓一行人剛坐定,一樓的酒肆里又陸續來了不少船客,皆是來用膳的。 其中正有早間所見玉春班一眾人。 “喲,柳大家——” 霍危樓一行坐在酒肆靠左側的臨窗雅間內,沈涯寒暄完,剛退出門,便看向了迎面走來的一位青衫女子。 此女不至雙十年華,墨發如瀑,雪膚花貌,尤其一雙丹鳳眼,眼尾微微上挑,既溫柔多情,又嫵媚惑人,而她身段纖柔秀美,走起路來纖腰款擺,婀娜萬千,仿佛身子骨都似水做得一般,煞是賞心悅目,便是薄若幽都多看了兩眼。 在坐者,也就只有吳瑜懂些南戲,遂道:“這是玉春班如今的臺柱子,柳慧娘,她們戲班子去歲入京過一次,下官有幸聽過一耳朵?!?/br> 柳慧娘被被一個丫鬟扶著走在最前,身后有男有女,皆是年輕俊俏,卻都似在給她作配一般,而沈涯言語殷勤,幾句話便將她迎入了雅座之內。 霍輕泓蹙眉道:“咱們常聽的北戲少許女子登臺,這些南戲班子,倒是很捧著她們?!?/br> 吳瑜道:“南戲柔美清雅,多是以情入戲,還有十曲九相思的說法,她們的旦角兒唱的好了,被稱作大家者不在少數,亦頗受追捧,世子聽過就知道了?!?/br> 吳瑜看了霍危樓一眼,不敢多言,生怕霍危樓覺得他玩物喪志。 霍輕泓手握著薄若幽給的玉瓶輕嗅著,“身段倒是不錯,別的沒瞧出來?!?/br> 話音剛落,酒肆之外又進來一行人,為首者是一華服男子,年過百半,體態略有些發福,可精神矍鑠,一邊走口中一邊哼著什么,似也是唱段。 在他身后,亦跟著個華服女子,此女比柳慧娘的身段還要曼妙聘婷,行走之間好似弱柳扶風,一襲明艷紅裙襯得她明艷勝海棠,且她亦生的一雙極好看的丹鳳眼,只是比之柳慧娘,她面上脂粉有些厚重,面無表情之時,顯的比柳慧娘年長些。 “玉老板,宋大家!”沈涯笑迎了上去。 行船上無趣,霍輕泓才半日便被磨的沒了興致,如今有個戲班子,自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坐在吳瑜不遠處,此刻抬了抬下頜,“這二人又是何人?” 吳瑜笑道:“這玉春班乃是家班,這位玉老板是玉春班的主人,他出身江南世家,本是建和元年進士,可做了兩年縣令之后,便回了家中繼承家業,他獨愛南戲,便從那時候開始在自家園子里養戲伶,到如今已有三十年,這玉春班成了氣候,他靠著家業給玉春班開了戲樓,倒是在江南一帶風生水起。這宋大家,似叫宋媚娘,是從前玉春班最好的角兒,現如今似乎要被柳慧娘取而代之了?!?/br> 吳瑜話音落定,便見玉老板和宋媚娘走到了柳慧娘的桌子邊,柳慧娘起身,虛扶了玉老板一把,卻并不理會宋媚娘,玉老板和沈涯笑談著,自然而然的坐在了柳慧娘身邊,柳慧娘笑盈盈的斟茶倒酒,又請沈涯落座,一顰一笑皆是惹人心動,沈涯似給她面子,便也落座下來,宋媚娘始終未言語,面上的薄笑頗有些僵硬。 薄若幽在青州多年,自然也知南戲,這玉春班的名聲,她亦聽過多回,卻沒想到此番竟能遇見,又聽吳瑜幾語,便覺這小小戲班之內也頗有故事。 霍輕泓一邊瞧著外面,一邊眼珠兒直轉,“大哥,咱們令這玉春班在船上唱幾折子吧?” 霍危樓冷冰冰的看他兩瞬,“你只怕別人不知你是霍國公世子?!?/br> 霍輕泓癟癟嘴,轉而去看吳瑜,吳瑜見狀立刻低下頭扒飯,哪里敢說一字,福公公坐在最外側,聽了一會兒笑道:“世子,不必你說了,沈家少東家已經在說令他們唱堂會了?!?/br> 霍輕泓耳朵豎起來聽了聽,果然聽見些“搭戲臺”“南柯記”之語,似乎都在定唱那篇戲目了,他頓時眉開眼笑雀躍起來。 霍危樓搖了搖頭,幾乎又要斥他不學無術。 膳畢,霍危樓一行出雅間往廊道上去,本來玉春班幾位角兒才是最引人注目的,可眼下,所有目光皆落在了霍危樓一行的身上,見他們衣飾華貴,各個氣韻驕矜,更不似尋常船客那般對玉春班一眾人多有探看,頓覺出他們身份不凡來。 玉老板等他們一行人離開方才指了指,“少東家,敢問適才離開的幾位公子是……” 沈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玉老板莫問,問我也不知,不過呢,此番令你們唱堂會,便是給這幾位貴客看的,你們可要往好了唱,等到了京城,說不定還能做別府買賣?!?/br> 玉老板一聽便知霍危樓一行亦是京城權宦之家,當下便不敢輕慢,又看向柳慧娘和宋媚娘,“可聽到了?適才說的幾折戲,你二人可要好好把握住了?!?/br> 宋媚娘聞言唇角微揚,“老爺放心,我便還是唱我最拿手的《瑤臺劍舞》便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