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宮佳麗
嬴政看重樊於期, 樊於期忠于嬴政。 或許是自小相伴養成的默契,在很多事情上這兩人都能心有靈犀。即使有時候意見不一致,也能平心靜氣地溝通。 但凡事總有例外,就比如姬丹回秦宮這件事,樊於期表面上雖沒有言辭激烈地反對, 可他的態度甚是強硬。 當然, 嬴政這個一國之君就更硬氣了,樊於期赤膽忠心是一回事, 自己聽不聽又是另一回事了, 況且忠臣也不一定每句話都是對的。 于是, 吵歸吵,生悶氣歸生悶氣, 第二天嬴政還是優哉游哉地拉著姬丹的小手走出了客舍, 準備一同坐馬車。 樊於期和一眾親信護衛都在,嬴政是無所謂了, 可姬丹面子終究拉不下來, 硬是抽回手:“懇請王上賜一匹馬,我騎馬就行?!?/br> 嬴政皺眉:“不行。論理, 你自當與寡人同坐?!?/br> 姬丹不明所以:“這是何理?” 嬴政唇角一彎:“寡人想你了。別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哪怕一刻未見到你, 都覺得度日如年!” 眾護衛頓時亮瞎眼,紛紛暗自感慨王上情話能力堪稱舉世無雙, 得多學著點。 姬丹臉頰通紅, 轉身走到一邊:“我不坐馬車?!?/br> 嬴政再度不要臉不要皮地湊了過來:“那寡人只好陪你共乘一匹, 你坐前寡人坐后。就算刺客來襲,寡人也能為你擋箭?!?/br> 明知自己最擔心他的安危,還說這樣的傻話…… 姬丹咬咬牙,二話不說撇下嬴政,自個兒登上了馬車。 料定了丹兒會心軟,嬴政露出得計的笑容,雙手負后,春風得意。 眾護衛表示這就厲害了,不愧是王上啊。 樊於期面色肅穆,佯裝自己看不見,豈料副將楊端和突然把他拉到一個無人的角落:“聽他們幾個說王上昨夜臨幸了客舍里的一位姑娘,就是她呀?可我今早明明看到王上從將軍你的房里出來的啊……” 樊於期沒好氣地打斷:“別胡說八道,管好你自己!” “嘿嘿,只是有點好奇嘛!”楊端和笑嘻嘻地抓抓自己額前碎發,“將軍你的意思是,王上還沒有臨幸她?我看那姑娘確實生的美,可秦宮里的美女佳人無數,像王上這樣的身份,什么傾國之色沒見過,為何會看上一個民間女子呢?不會是因為那姑娘請咱們吃了一頓好飯好菜,王上心懷感激,決定把她帶回宮里過好日子吧?” “閉上你的嘴,小心腦袋不保!”見楊端和越說越離譜,樊於期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瓜,疼得他大叫,再也不敢口無遮攔了。 嬴政一行人在白虎營的護衛下安全離開了齊趙邊境,又花了個把月的時間回到了咸陽。 · 嬴政秘訪齊國時剛剛開春,冬衣還穿在身上,返回秦國的時候卻已經過了暮春。 天氣一天天變得燥熱,晝長夜短,酉時已至,天色仍然沒完全黑下來,幾只流螢在已下鑰的宮門前飛舞徘徊。 樊於期率先下馬,敲響了宮門。 “誰呀……敲啥子敲,都這么晚了!”守門衛兵在城樓上扯著嗓子喊了句。 樊於期并未多言,只亮出了出入宮禁的令牌。 那小兵一看牌子,嚇得立刻站得筆直:“見過樊衛尉!” 宮門朝兩側打開,樊於期牽著馬走在前面,楊端和與其他護衛列隊跟在馬車后步行。 嬴政與姬丹安坐于車內,耳畔是宮門開啟的沉悶聲響,伴著衛兵整齊劃一的步伐,在靜謐的夜色里回蕩。 察覺出姬丹有些心神不寧,嬴政握緊了她的手:“無妨。待會給你一個驚喜……”說著,沖身旁的人兒眨眨眼。 姬丹被他的小動作逗得一笑,掌心又被那寬大溫熱的手掌包圍,多少心安了些。 前方便是后宮內帷,外臣禁止進入。 樊於期止步,轉身走到馬車旁邊,低聲道:“不知王上今夜作何安排?” 這話問得隱晦,也很有技巧。 明眼人都看得出,王上今晚就算不臨幸那位女子,怕是也不會召其他后妃侍寢了…… 然而畢竟到了跟前,總得問一聲。 何況王上既已做出這個決定,想必總要給那人一個位分,究竟給什么位分暫且不論,往后住哪個宮殿現在總得做出安排吧。 “不用安排,直接去阿房宮,寡人今夜就留宿在那兒?!辟裉齑蚨艘Z不驚人死不休,不光令馬車里的姬丹大吃一驚,就連一貫沉穩持重的樊於期也愣了半天。 “樊衛尉這是怎么了?” 直到嬴政掀開車簾,右手在他面前晃了兩下,他才回過神,朝手下們揮了揮手:“轉道,擺駕阿房宮?!?/br> 跟在馬車后的護衛一個個皆心照不宣……王上真不愧是咱王上,趕了這么多天的路,明兒還要上朝,照樣紅光滿面精神十足! 車轱轆聲剛剛遠去不久,從宮墻一側驀然閃出一抹嬌小身影,水蔥兒似的玉指執著一只捕蝴蝶的網兜,面朝馬車駛去的方向,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 端華宮內,燈火通明,后妃們齊聚一堂像是在商討重要的事。 苦夏坐于上位,身為上將軍之嫡女,在這后宮之中,她是最早一批入宮的,亦是位分最高的,再加上誕育長公子扶蘇,母憑子貴,執掌后宮,自是無人敢挑戰她的權威。 然而苦夏并非一個恃強凌弱之人,或者說,在人情世故上,她還是十分熟諳的。對于身份同樣高貴的姐妹,該拉攏則拉攏,該防備也勢必防備,表面上仍然維持一團和氣;至于那些出身不那么高的,自然不會威脅到她的地位,也就聽之任之了。 “這么晚召各位meimei前來,是因為有件事本宮實在做不了主……”半晌,苦夏放下手里的茶盞,緩緩抬起了頭,“弦月,把今年年初到現在的賬本拿來?!?/br> 宮女弦月很快取來了賬本,給各宮后妃依次傳閱過目。 不多時,其中一位面容文秀,稍年長些的宮妃合上賬本,轉頭面對苦夏道:“恕meimei直言,這些年來王上一直要求各宮縮減開支,可這賬目怎么看也不像在縮減開支?!?/br> 這位宮妃乃是七子杜氏,與苦夏同一年接受冊封。 然而這杜七子并非官宦家的小姐,而是女醫出身……雖不是很受嬴政寵愛,但好歹也生了公子高,因此嬴政待她倒也不錯。 “這便是本宮為何召集大家在此的原因。這幾年不斷有新人入宮,王嗣也越來越多,后宮的開銷也逐年增加。為了盡可能地節約用度,各宮的修繕也都叫停了,但開銷仍然居高不下……”講到這,苦夏眉間擰起一抹愁云,“若還要縮減,那就只有在各公子公主的日常用度上下手了。吃穿倒不用擔心,反正也用不了多少,本宮思來想去,只能將服侍公子公主們的宮人們放出去一批,只留幾個貼心的伺候著。人少了,開支自然就少了?!?/br> “那怎么行!如今宮里的孩子們大都四五歲左右,正是需要悉心照顧的時候,裁撤宮人只會讓公子公主們疏于照料,若有個萬一,可如何向王上交代?更無法向大秦的列祖列宗交代呀!”說話的女子身量高挑,一雙柳葉眉的眉尖高高吊起,乃是白長使。 與苦夏一樣,這位白長使亦出身將門,而且是武安君白起的旁系。 當年白起獲罪,下場慘烈,但白氏一族得以保全,且這白長使只是個旁系,因而并未受到牽連,反倒因與王家交好而得以入宮侍奉君側,可謂是沾了不少光。 她這話一出口,其余宮妃亦連連點頭稱是。 再苦不能苦孩子,旁的也就罷了,裁撤宮人真的使不得。 苦夏點點頭,眾人的反應似在她意料之中:“本宮也是這個意思??蛇@也是無奈之舉,昌平君前些天上奏,當著百官的面指責后宮開支無度,還說王上修建驪山陵耗資巨大,國庫空虛入不敷出,讓我們效仿先王的后宮,盡可能地少花錢,能不花錢就不花錢?!?/br> 那白長使不愧是將門之后,快人快語,性子潑辣,一聽這話氣得把茶盞往桌案上一撂:“這能一樣嗎?!先王一共就兩個兒子,后宮里能有幾個人!再者,咱姐妹們花的一向都是國君私庫里的錢,從不動用國庫,更沒花他姓羋的一個子兒!要我說,誰不曉得那姓羋的相國府修得跟王宮似的,逢年過節還不知道收了多少禮呢……讓我們節約用度,他怎么不把自己的私房錢上交出來,為國分憂?!” 白長使雖說位分不高,也不得寵,但為人處世爽快大方,因此在后妃中頗有人緣。 她這一罵,其他人也跟著紛紛抱怨起來,個個都對昌平君羋啟一肚子火;更有甚者直接指出昌平君居心不良,故意趁王上不在的時候插手后宮、到處找茬。 眼看著大家情緒越來越激動,苦夏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于是抿唇一笑:“也就是說,各位meimei都覺得這些賬目并無不妥?” 杜七子帶領眾妃齊齊向苦夏行禮道:“臣妾們以為賬目里皆為必要開銷,不能再縮減了?!?/br> “那就這么定了。時候不早了,諸位meimei們回宮歇息去吧,公子公主們也該睡了……”苦夏說著站起身,掃了眼陸續起身的眾妃,“樊少使今日怎么又沒來?” 白長使嗤笑道:“她的性子,夫人難道不清楚么?一向都是想來便來,想不來便不來。這會子說不定正拿著她那張破網在哪兒捕蝴蝶呢!” 苦夏皺眉:“不來也就罷了。大晚上的一個人在外頭閑逛,磕著碰著了可怎么好,真不讓人省心……” “樊少使及笄之齡,難免小孩兒心性,王上又寵著她,我們這些做jiejie的多擔待著些也就是了?!币幌蜃钍菧睾痛蠖鹊亩牌咦觿裾f道。 苦夏本就懶得跟一個小姑娘計較,等到眾妃各自散去,弦月上前對她耳語了幾句。 苦夏微微詫異:“王上回來了?當真?” 弦月點頭稱是:“約莫酉時左右,衛尉樊於期親自護駕入的宮門,錯不了?!?/br> 算算這時日,王上也差不多是該從蜀地回來了…… 苦夏摩挲著腕上戴的玉釧兒,忽然想起了什么:“王上今夜留宿哪處?” 被她這么一問,弦月支支吾吾道:“奴婢也不清楚……只是聽值夜的宮人說,王上回來并未在后宮停留……而是,而是直接去了阿房宮?!?/br> “阿房宮?”苦夏禁不住睜大眼睛,滿臉的疑惑,“去哪里作什么?” 自從燕太子丹質秦期滿、離開咸陽,阿房宮便空了下來。雖說時常有人打掃,但畢竟空置久了,沒什么人氣,為何王上去那里過夜? 苦夏怎么也想不通,這時耳畔又響起了弦月猶豫不決的聲音:“奴婢聽人說王上此次出巡,帶回了一個民間女子……那阿房宮極有可能是給那民間女子住的?!?/br> “此話當真?”苦夏眉頭越蹙越深,臉色明顯不那么好看了。 弦月趕緊伏地跪下:“奴婢只是道聽途說,并未親眼看到,不敢妄言?!?/br> 苦夏嘆了口氣,眉梢耷拉下來,無奈地抬手:“罷了,你且起來吧。沒有這人,也會有旁人的……” 弦月起身,見她主子愁容滿面,便勸慰道:“夫人無須太過擔憂,王上沒準又是圖個新鮮呢!想當年杜七子只是一名身份低微的女醫,不過是在為王上送醒酒湯時有幸承了雨露,搖身一變就成了主子,然后又如何?就算懷上了龍嗣,王上對她還不是淡淡的。再說那樊少使,剛進宮那會子日日賞賜不斷,什么寶貝都往她宮里送,簡直被寵上天了……可現在呢,還不是被這個民間女子替代了!” “圖個新鮮……也就是說,本宮老了……”苦夏喃喃自語,右手不由自主撫上自己依舊光潔白嫩的臉頰。 弦月大驚失色,趕忙低頭:“奴婢絕無此意!” 苦夏搖了搖頭:“無妨。這些年來本宮與王上一直舉案齊眉,可也只是舉案齊眉而已……就連這,也是看在本宮早年曾護駕的份上所做的一些施舍罷了。自從扶蘇出生,王上對本宮也愈發冷淡,本宮失寵倒沒什么,只是怕因此連累了扶蘇?!?/br> “夫人何出此言?!王上對您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誰人不知諸公子中扶蘇公子最聰明,也最受王上看重!而且每次年節,夫人的賞賜亦是六宮中最多的!弦月邊說邊為苦夏脫下外袍,又除去頭上華麗繁瑣的珠飾,依奴婢看,夫人定是最近失眠多夢,導致白日多思,精神不濟。過幾日上將軍就要進宮探親了,夫人可要打起精神?!?/br> “你說得對。父親在前朝處事不易,不能讓他再為本宮的事分心了……服侍本宮歇息吧?!笨嘞恼f完,弦月上前熄滅了幾盞蠟燭。 ※※※※※※※※※※※※※※※※※※※※ 千古一帝的殺馬特后宮群像就此拉開序幕!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安沫冷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