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兇浮現
嬴政與樊於期的手不自覺摸向各自的佩劍,姬丹緊攥酒杯的手因用力而微微顫抖。 成蛟畢竟年紀小,成長環境相對簡單,哪里見過這般場面,早已呆愣在當場。 說時遲那時快,朱砂右手一展,長劍朝著同一方向刺出! “?!币宦暣囗?,金屬與玉器碰撞產生的特有音質…… “魚腸”的劍刃恰到好處地卡住那盞青玉酒樽的杯腳縫隙,劍尖則堪堪停在長安君鼻尖寸余。 “謝過長信侯賜酒?!敝焐暗ǖ厝∠戮崎?,一飲而盡,果真一滴未灑。 成蛟差點跌坐在坐席上,顯然還沒從剛剛的驚嚇中回過神來。 不知不覺間,雨勢漸弱。 殿外傳來幾聲“咕咕”的鳥叫,說不出的怪異,乍一聽像是人模仿的,再聽又不像。 姬丹雙眸圓瞪,攥在掌心的玉杯已出現輕微的裂紋…… 那日墜星坡一役仍歷歷在目,刺客突然出現,百余護衛頃刻間被屠戮殆盡,若非荊軻及時出手,她自己也早已死于非命。 而在那之前聽到的詭異鳥鳴,與此刻殿門外的鳥叫聲一模一樣! 想到這里,姬丹茅塞頓開,不光可以肯定那天在咸陽街頭行刺自己的斗笠人就是嫪毐,而且墜星坡的刺殺也和嫪毐有密切關系! “門外的鳥叫聲實在令人心煩……”長信侯說著,看向一直站在王座之側的樊於期,“還請樊侍衛出去驅趕一下?!?/br> 嬴政對樊於期使了個眼色,對方依令出殿查看情況。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樊於期便回來了,對嬴政耳語了幾句。兩人的聲音壓得極低,根本聽不清他們倆說了些什么,但見嬴政眉頭一皺,面色隨之變得更加凝重。 姬丹不知道的是,此時的章臺宮外,樊於期手下的衛兵與一撥長信侯府家奴打扮的人正在雨中對峙,雙方刀劍相向,隨時可能血流成河…… 成蛟定了定神,右手悄悄摸到藏于古琴下面的匕首。 事已至此,唯有拼命一搏方有一線生機! 嫪毐雙目瞇起,冷冷地望向嬴政。 王座之上的少年天子眼角眉梢盡顯森然殺意,在他身旁,樊於期的巨闕已蓄勢待發。 眸光在大殿內環顧了一圈,姬丹無法料出究竟是阿政他們先聲奪人亦或是嫪毐更快一步,默默看向手中的酒杯,只可惜身邊沒有一樣兵器,否則自己率先出手,說不定嫪毐沒有防備。 眼看一場宮廷喋血一觸即發,這時,章臺宮的殿門驀然從外面打開…… 疾風漸止,驟雨初歇。 宮內燭火重重,室外月朗星稀。 幾人同時望向豁然開啟的殿門,但見一抹人影踏著依稀水霧星光由遠及近緩步而來,步伐穩健有力,從容不迫。 呂不韋……? 已準備拔劍拼死一戰的嬴政和樊於期不由得露出詫異的神色,而姬丹則長舒了一口氣。 “老臣參見王上?!眳尾豁f走到距離王座丈余開外之處,撩袍席地拜了一拜。 目光掃過對方沾了雨水的衣擺和褲腳,嬴政淡淡地說了句“仲父請起”。 呂不韋起身,掃視了一圈席間眾人,末了,笑道:“沒想到各位如此心急,不等老夫便開席了……” “雨天難行,王上體恤呂相國出門不便,遂派人傳話讓您和其余諸位大人不必進宮,不曾想您還是冒雨過來了?!奔УごΣ煌竻尾豁f這老狐貍的心思和立場,偏偏嬴政杵在那兒一副一句話也不愿多說的樣子,于是她這個外邦的質子只好硬著頭皮出言解釋,當然更多是打圓場。 呂不韋何其精明,當即領會姬丹言語中傳達之意,接過話道:“王上所言極是。今日天氣不宜舉辦宮宴,何況大將軍和王叔尚未到場……老臣以為,不妨改日再為燕國太子接風設宴,王上認為如何?” 三言兩語,寥寥數句,不光給王座上那位遞了話頭,也是給在座眾人一個下臺階的機會。 好在嬴政也不糊涂,知道要借驢下坡,于是點頭應允:“仲父說的有理,那便改日吧?!?/br> 不多時,殿內其他賓客皆各自散去,一場宮變危機到此才算真正平息。 呂不韋留了下來,嬴政屏退左右,連樊於期也被支了出去。 等到章臺宮里只剩下他們君臣二人時,呂不韋的面色已經明顯不那么好看了:“王上可知今日錯在哪兒?” “知己而不知彼,的確是寡人太過輕敵……” “大錯特錯!”嬴政話音未落,便被呂不韋一聲斷喝打斷,“王上實乃既不知己,也不知彼!” 呂不韋對嬴政素日嚴格要求,卻鮮少像今天這樣疾言斥責。 嬴政也一下子被罵懵了,所幸他很快反應過來,一反往日里吊兒郎當的樣子,面朝眼前的呂相規規矩矩地行了個拜師禮:“懇請仲父解惑?!?/br> 嬴政年方十九,尚未親政,課業均出自呂不韋親傳,因此說兩人是師生關系也無不可。 “天地萬物,皆分陰陽。同樣,謀略也分陽謀和陰謀。君子擅陽謀,小人使陰謀。為王者,當以君子之道自處,可是王上看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講到這,呂不韋不由得加重了語氣,“嫪毐是什么人,也值得王上用這種陰險的暗算方式,甚至不惜陷自身于險境?” “不論陰謀陽謀,只要能成事,就是好策略?!辟耘f不以為然,不覺得自己此番冒險有何不妥。 “一派胡言!”相國大人一甩袖子,怒不可遏,“王上可曾有絲毫意識到此舉的嚴重性?!且不論嫪毐心思縝密早有防備,就算今日此舉成功,又該如何收場?一句‘暴斃而亡’就能掩人耳目,堵住悠悠眾口了嗎?!嫪毐是朝中重臣,只要平日里一言一行不那么過分,王上便不可輕易動他,更何況如今在無憑無據的情況下,王上卻對重臣起了殺心,其他臣子將作何感想?天下人又將如何議論王上?!” 呂不韋的嚴厲斥責非但沒有讓嬴政靜下心來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做法,反而點燃了少年天子的怒火。 本來計策功敗垂成已是憋了一肚子氣,又加上被呂不韋一通指責,嬴政忍不住怒吼:“過分?若不是仲父袒護,嫪毐又怎敢幾次三番挑釁于寡人?他都把自己的親信秦竭安插在寡人眼皮子底下了,這不叫過分,什么才叫過分!” “什么?”這下,輪到呂不韋納悶了。 秦竭這個人他是知道的,早年參加過長平之戰,后任咸陽的守城將領,亦是嫪毐的親信。 前陣子此人因燕太子丹遇襲一事遭貶黜,呂不韋當時也是聽人這么一說,想想嫪毐近些年確實越來越不安分,被打壓一下也好,因此并未上心。而今秦竭此人又被嬴政提起,這自然而然引起了他的警惕。 正當殿內兩人僵持不下之際,殿外傳來內侍的綿長高喝:“太后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