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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帶刀子,在窗外呼呼的吹,伴著雨點落下,沉悶有力。 鐘思遠握住方知行沒扎針的那只手,看著他蒼白無色的臉,納罕的問:“不是最喜歡追著我跑么,既然沒忘,為什么不來找我?” 方知行做了個噩夢,都是些沒有具象化的東西,模模糊糊的團在腦海中,但他就是覺得害怕,像是黑暗中無形的觸手死命的扼住他的咽喉,讓他無法呼吸。 他是突然睜開眼睛的,看見鐘思遠的時候猶是沉在陰霾中,只知道用蒙了層水霧的眼睛瞪著他。 直到鐘思遠靠近他,四唇相接給他渡來一口溫水。 方知行下意識吞咽,隨著動作緩慢從夢境中抽離,發覺鐘思遠正探入舌尖在他口中翻攪。 “唔……”方知行撇開臉,那模樣大概是被季釧嫌棄出了心理陰影,皺著眉說,“我沒刷牙?!?/br> 說話時感覺到嗓子痛,仿佛被石頭堵住,忍不住咳兩聲。 他看清周圍環境,當時發燒被送來醫院還是白天,現在已經是晚上。 方知行有點接受不了:“我帶著昨天總共睡了兩整天么……” 鐘思遠對他的關注點很無語:“生病睡覺不是很正常?” 再說,那都不能算睡覺了,都他媽快昏迷了。 吃一塹長一智,這回鐘思遠主動問:“上不上廁所?” 方知行覺得他成長了,掀開被子伸出手:“你抱我去?!?/br> 在家的時候還要自己去,進了醫院就變柔弱,鐘思遠抱起人:“不是自己也可以?” 方知行說實話:“那是怕你覺得我不行,耽誤你工作?,F在你沒事兒了,我還不好好使喚你,我傻么?” 還挺會審時度勢。 鐘思遠伺候人放完水,再原路送回床上。 方知行想看時間,找手機的時候回憶起貌似被自己摔了,頓時有點心虛。 心虛完還有點rou疼,真是被氣狠了,都開始糟蹋東西了! 方知行在心里罵臟話,不動聲色的七竅生煙。 鐘思遠說:“一天沒吃東西了,餓不餓?” “有點兒,”方知行清清嗓子,“但是我嗓子疼?!?/br> “給你買粥喝吧,白米粥?!辩娝歼h掏出手機定外賣,猝不及防的問,“你今天為什么摔手機?” “……啊,那個?!?/br> 方知行沒指望鐘思遠裝傻,他回來的時候自己正氣的上頭,不瞎都能看出不對勁,何況手機壯烈犧牲的“尸體”還在那,簡直人證物證確鑿。 鐘思遠點了份白粥下單:“你還是不想告訴我是嗎?如果我把不唱歌的原因告訴你,你肯告訴我嗎?” 他做了退讓,從以方知行的難言之隱做交換,變成了自己的。 鐘思遠打開跟鐘路凡的聊天記錄:“五年前你走的時候我求我哥幫忙找過你,他當時告訴我,你在宣布解約的當天就已經離境??晌覀內ヒ娔涎隳翘炷阏f你沒看過他的新聞,我有點懷疑,所以又找了我哥?!?/br> 方知行一睜眼就被拷問,身體虛弱,精神薄弱,全身上下都是突破口。他抿唇看著鐘思遠,黑白分明的眼珠閃爍不停。 “后來他告訴我,你真實的離境時間比宣布解約晚了八個月。我不知道你那八個月在韓國做什么,反正不是你說的見利忘義,單飛回國。我看到這個的時候只是在想,你在韓國為什么不來找我?!?/br> 方知行忍不住了:“我……” 鐘思遠打斷他:“后來我覺得,如果可以,你肯定會來找我。你不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但為什么不能,我又想不到了?!?/br> 方知行驀地眼眶發熱,一個字都說不出了。 鐘思遠抬起頭,深邃的眼睛冷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驚心動魄的痛楚:“直到今天,我哥給我發了一份你回國后的住院記錄?!?/br> 他把屏幕轉向方知行,繃緊的聲線壓抑到極致顯的低沉沙?。骸澳闳禄貒?,七月住院做了腿部鋼釘拆除手術?!?/br> 鐘思遠每說一個字,都感覺心口被扎在方知行腿里的鋼釘戳一次,戳到最后,心都爛了,麻木了,疼痛卻依舊該死的清晰。 “這種手術通常要植入鋼釘一年之后才能做,而一年前剛好是你宣布解約的時候?!辩娝歼h摸索到方知行攥緊的手掌,攏在一起包裹住,情切的注視著他的眼睛,懇求一個顯而易見的答復:“所以你不來找我,是因為腿受傷了?” 血色記憶蜂擁而至,方知行的眼睛里迅速集滿淚水。他記得那天太陽很大,明明是個好天氣,他高高興興出門,路上仍在計算鐘思遠還要幾天才能回來。一個人睡有點孤獨,他想念鐘思遠堅實的臂彎,還有耳畔低語時的溫柔。 但是后來全都毀了,他的人生,他的夢想,他的腿,還有他的愛情,被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毀的干干凈凈。 方知行無法否認,他背負這張腐敗的皮囊走了五年,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還要覺得委屈。 因為那個可以保護他的人回來了,踽踽獨行的風霜客走過萬里終于找到了落腳的山崖,他似乎有一個安全又溫暖的地方可以傾訴自己所有的苦楚和劫難。 方知行咬牙逼迫自己不哭,眼淚卻在點頭的頃刻無可避免的掉落下來。 鐘思遠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方知行的每一滴眼淚都化作帶有鋒利棱角的玻璃片,把他扎的血rou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