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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只要離開攝影機,鐘思遠一定不會出現在方知行面前。 他下了戲就走,待在休息室或者直接回家,絕不在劇組多逗留。 方知行偶爾失落,大部分時間覺得這樣也很好。 開機宴那天的沖動被消磨在忙碌的劇組工作中,鐘思遠更讓他看清事實,他們在一起拍戲是不得已,拍完以后理當各走一邊。 他們太不親近,關系鬧的比剛認識的時候還要僵。 疏離,陌生,他們把這種感覺帶到戲里變成了若即若離。 一場親密戲后,陳華直指痛處:“你們倆的感覺不對,太生硬了,在鬧什么別扭?” 他大概理解,直男拍同志片難免不自在,但演員這行要臉那就輸了。 方知行算是新人也就罷了,鐘思遠影帝都拿了怎么也能演的這么尷尬? “從今天開始你們倆共用一個休息室,不要浪費劇組資源?!标惾A板著張臉,“現在去,給你們十分鐘交流感情,自己先把這段走一遍,再演成這樣今天別拍了?!?/br> 方知行和鐘思遠退到演員休息區,化妝師來替方知行補妝,他臉上撲了粉,嘴唇也涂了白,看起來病懨懨的,這會兒被太陽一烤,額上出汗,更顯脆弱。 林曼曼和季釧活躍氣氛,笑哈哈的在旁邊聊八卦。 方知行和鐘思遠各坐一邊,一個喪,一個冷,像是被班主任以輔導學習為由硬湊成同桌的學渣和學霸。 靜坐兩分鐘,補妝完畢,鐘思遠敲了敲方知行面前的桌子:“對戲?!?/br> 方知行直接愣住,鐘思遠好久沒有主動跟他說話。 鐘思遠先一步站起身,走出一米發覺方知行還沒跟上來,冷冷的回望一眼。 方知行小跑著追上,兩人走到樹蔭下,鐘思遠踩上路牙,輕輕一提校服褲腿蹲下身,低頭戳手機。 不是說要對戲?方知行有點懵,怎么蹲這兒玩起手機了? “那個……”方知行嗓子發干,“不對戲嗎?” 鐘思遠沒說話,沉默了得有半分鐘,方知行都快尷尬到頭皮發麻的時候,那人頭也不抬的問了句:“那年在琴房,我彈的曲子你還記得嗎?” 方知行瞬間僵住,像是被電打了,不知所措的看著鐘思遠。 他怎么也沒想到鐘思遠會提到從前,那段屬于他們兩個人的過去,他以為鐘思遠這輩子都不想再回憶了。 鐘思遠抬起眼睛,眸光森森地:“忘了?” 怎么可能忘。 那天的風,白色窗紗,黑白琴鍵上舞動的手指,方知行比誰都要懷念。 他攥住手指,逃避般躲開鐘思遠的目光,聲音被這句摧心肝的問話逼的沙啞艱澀:“……Windy Hill?!?/br> 鐘思遠眉目一松,不顧臟凈的坐上了路牙,長腿盤起,手機放在膝彎:“過來?!?/br> 方知行屏住呼吸,在鐘思遠身邊蹲下。 他目光自然落下,看清屏幕上一排琴鍵,是某個在手機上練琴的軟件。 鐘思遠也不吱聲,手指在屏幕上隨意點了幾下試音,僅用三兩根手指就彈奏一段《Windy Hill》。 “教你彈兩段,”鐘思遠的聲線壓的很沉,“學么?” 方知行大氣不敢出,心臟劇烈跳動,把對戲什么的都忘到了九霄云外,用力的點點頭。 鐘思遠眼睛掃過方知行曲起的腿,說:“坐下?!?/br> 方知行原地坐下,兩腿并在一處,手臂一圈抱住膝頭,一副安靜聆聽的乖順模樣。 幾年前兩人坐在琴凳上,鐘思遠彈一句,他學一句,半點交流也沒有,學到天色將晚也沒學出什么名堂?,F在比過去簡陋多了,落了灰的路牙,身后是雜草,身前是樹影,沒有價值不菲的鋼琴,只有個臨時湊數的app。 鐘思遠依舊如當年那般,手指在屏幕上按了一段,然后把手機往中間放了放。 方知行照葫蘆畫瓢,沿著鐘思遠留下的痕跡臨摹。 “不對?!?/br> 鐘思遠說,放慢了速度又彈一遍。 方知行突然有些緊張,鐘思遠從前教他彈琴,不說話也不糾正,搞得他都不知自己是對是錯,于是將錯就錯?,F在怎么……他一走神,鐘思遠彈的什么又沒記住。 鐘思遠轉過臉:“你是笨蛋嗎?” 當年鐘思遠果然是嫌他笨才不肯教了的! 方知行局促起來,蜷起手指,終于想起還要對戲:“要不我們還是對戲吧……” 鐘思遠頜角繃緊,咬牙抓住方知行的手:“再試一次?!?/br> 天很熱,鐘思遠掌心火似的燙,他裹住方知行,拿捏住他因為驚愕而略帶僵硬的手指,沉聲道:“放松?!?/br> 這要怎么放松??! 手指觸上屏幕,不同于之前的生疏和錯漏,方知行被牽引著,緩慢而流暢的奏出一首美麗的樂章。 心臟快要跳出胸腔,時隔五年,方知行再一次被這雙手握住,在酸澀中體味到一種不敢奢望的滿足。 “記住了嗎?” 這怎么記得住啊…… 方知行有點想哭,老實道:“沒……” 他感覺鐘思遠簡直想揍他,但沒有,鐘思遠很好的克制住自己,他嘆了口氣,總是鋒利冷硬的眉眼透露出一絲無奈:“笨死了?!?/br> 鐘思遠仿佛對方知行毫無辦法:“最后一次?!?/br> 一曲彈畢過去五分鐘,鐘思遠終于放開他,方知行才發覺自己的手心已經汗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