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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筆在紙頁上滑動出沙沙的聲響,和著夏末的晚風一起,涼得舒服。 邢文博一直是個自制力和專注力都很強的人,但這沙沙的聲音撓得他從耳朵癢到了心里,不知不覺就走了神。 他在想,他剛剛沒說實話,至少沒說全部的實話。 他其實偷看過。兩年前。在球場意外碰傷溫鶴后,接下來好幾天他跑11班跑得很勤,有一次到自習室找溫鶴,溫鶴不在。 邢文博也不是故意的,自小沉迷武俠文化的他對一個俠字看得很重,大丈夫行走江湖就得堂堂正正,偷雞摸狗的事,哼,他邢某人不屑。 但他不小心把溫鶴擱在桌角邊的筆記本碰到了地上,本子在空中翻開,紙頁朝下,啪地貼上地面。 邢文博撿起來時,正好看到其中寫滿了的一頁,排版干凈利落,字跡遒勁飛揚。 邢文博自己的字也不差,但溫鶴的字確實很好看,已經超越了普通意義的好看,是一種一旦見過就忘不了的氣質,顯然是經年累月練出來的。邢文博很清晰地記住了紙頁上的其中一句詩: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莫名其妙地,一記就記了兩年。 邢文博轉頭,看著溫鶴的側臉。專心致志的神態,很好看的輪廓,被夕陽打上了一層光。自己的青春一直蓬勃張揚,肆無忌憚,而對面的這個男孩子,讓他感受到了從沒想象過的安靜柔和。 溫鶴忽然抬頭,逮住他的目光,以眼神詢問“你干嘛呢”。 邢文博狡黠心起,幾乎不過腦子就脫口來了一句:“還說你不文青?” 溫鶴的日常軌跡也很有規律,每天傍晚放學后到吃飯前是做讀書筆記的時間。這個年代還這么正兒八經寫讀書筆記的人,整個W高就數溫鶴絕無僅有。 可溫鶴不喜歡別人說他文青。抒發感情叫抒情,硬要抒發沒有的感情叫矯情。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標榜詩與遠方的文青大多屬于后者。 邢文博當然知道這是溫鶴的點。他是故意的。上個周末,他記憶最深刻的不是斷天崖一役,而是溫鶴一言不合就召喚小精靈揍他的那個時刻。 莫名地……可愛。撒嬌的那種可愛。 邢文博實在很好奇,如果是現實中,面對面,溫鶴被惹急了會做些什么? 這要換蕭亮,估計直接就一腳踹過來了。 溫鶴一怔,整個人卡住了。 該……怎么辦?這題他也不會! 邢文博想著哪怕他一塊橡皮砸過來自己也會配合著嗷一嗓子,可溫鶴仿佛宕機了,僵在那里,半天沒動。 好一會兒,才悶聲道:“……我不文青?!?/br> 邢文博一愣,溫鶴這戰斗力忽高忽低,突然這么可憐巴巴的,讓他的負疚感瞬間滿值,根本忍不下心繼續進攻。 這特么,溫鶴場外開掛,沒法玩。 邢文博不逗溫鶴了,兩人各自做自己的事。等到邢文博差不多把一張卷子刷完,手機倏然亮屏。 蕭亮:人呢 蕭亮:滾出來領你的飯 邢文博:五樓自習室,謝謝 蕭亮:博,你最近膨脹了啊 蕭亮:是不是哥給你的愛太多了? 邢文博: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蕭亮:我跟你港,你們班現在還有一群餓狼,已經在盯著你的炒飯流口水了 蕭亮:你再不來我就不負責了 “靠?!毙衔牟┧⒌仄鹕?,溫鶴被他嚇了一跳,茫然地看他,邢文博趕緊收回后面更激烈的話,三步并兩步飛身沖了出門。 他正在寫的那張卷子被主人這陣風帶起,嗖一下飄向地面。溫鶴低頭掃了一眼,彎下身給他撿了起來。 邢文博帶著飯回來的時候,溫鶴正抱著資料起身要出門。見邢文博回來,溫鶴停下腳步,欲言又止。 “怎么?”邢文博回到桌前,放下飯盒問道。 溫鶴指了指他的英語模擬卷,“你的卷子,有幾個地方錯了?!?/br> “嗯?”邢文博抓起試卷,“哪?” 溫鶴伸出食指,快速地點了幾個地方,“這,這,還有這?!闭f著,刷地翻了個面,在他寫到一半的作文上輕輕一劃,“語法錯了?!?/br> 邢文博跟隨著溫鶴的指尖一一看去,無需溫鶴進一步解釋,一說他就明白了。 作文里用到的那個短語搭配他也背過,剛剛是一時遺漏。 但視線里更抓人的東西是溫鶴的手,手指很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清瘦的手背白得發亮,一根根青色的血管在皮膚下縱橫交錯,若隱若現。 右手中指的第一關節處還有因長期寫字磨出來的繭,和這樣一雙手看似格格不入,又順理成章。 溫鶴說完這幾句就沒有下文了,抱著自己的資料便打算功成身退。 “喂?!毙衔牟┙凶∷?。 溫鶴回頭。 “看你剛才饞的,眼淚都要從嘴角流出來了?!毙衔牟┨崃颂崮呛忻爸銡獾某达?,“分你一半?” 文人清高,豈能受嗟來之食?溫鶴正要義正辭嚴地拒絕,他的肚子比他先一步回答。 “咕——” 溫鶴:“……” 這就很尷尬。 沒辦法,太誘惑了。不僅是萬惡的牛rou炒飯誘惑,能省出來回飯堂一趟的那幾十分鐘時間更誘惑。 清高的溫鶴終究敗在了真香定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