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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逾從他修長光滑的手背摸到指尖,輕易地發現了燙傷的地方,那一小塊皮膚有著鮮明的色差,他低頭親了親當作安撫,問道:“是在怪我害你燙著手了嗎?” 谷蘊真縮手說:“不是?!背赜鉀]有留他的手,他很輕易地掙脫了出來,心中略微扎了個洞,漏著涼風,他失落地虛握拳,假裝體貼道:“我是在擔心自己會不會又不小心說錯什么話?!?/br> 谷蘊真沒想到自己也有假裝大度的一天。 他說完這句,和池逾對視的時候,忽然有些如履薄冰,因為池逾的眼神很深,里面全是他看不懂的情緒。 但谷蘊真沒有挑釁也沒有矯情,他覺得自己可以暫時理直氣壯。 突然,池逾笑了一聲,他說:“那正好?!惫忍N真不解其意,下一刻,池逾起身,捏住他的下巴,然后吻下來,動作倉促又粗魯。但這個過火的吻頓時掐斷了谷蘊真腦海里所有別扭的念頭。 木桌都不堪重負地往后錯位,谷蘊真強裝起來的一點冷漠瞬息之間就被撕的一干二凈。他沒了武裝的能力,摟著池逾的脖子,聽他幾乎有些狠地說:“問也是你要問,那我要在你這里先討點好處,等價交換,總不為過吧?” 谷蘊真想說他沒有問,但他剛才的確是在拐彎抹角地詢問,所以被威脅得并不冤枉。他只好老實地仰著頭,被池逾尋求安全感地親了許久。 分開的時候,他喘不上氣,臉紅耳赤,覺得池逾大抵是有一點瘋,而這人要了好處,便不聲不響地松了抓他肩膀的手。但谷蘊真回過神時,發現池逾正半跪在他身前,他無力問道:“你一定要這樣說嗎?” 池逾答:“我想正式一點?!?/br> 看他的表情與眼眸,竟然很認真,谷蘊真便想,池逾的正式可能與常人的正式有些不一樣。 他的手指被池逾牽著,抵在池逾的臉上,池逾仰視谷蘊真,罕見地流露出了依賴的情緒。他用臉貼著谷蘊真的掌心,沒有笑,那雙天生帶笑的眼睛像兩瓣琥珀里的永生的桃花瓣,看似鮮活,但并非真正的生動。 谷蘊真便不說話了,屋內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池逾終于開了口,他另一只手也握上了谷蘊真的,輕聲道:“我不想在你面前也裝的很輕松?!?/br> “我的親生母親……”池逾皺著眉,心中在緩慢地尋找合適的話,但大抵人間悲劇大多用簡單明了的話就可以一言以蔽之,所以他想了許久,最終說出來的,也只是簡短而痛心的三個字。 他說:“她恨我?!?/br> 池逾感到谷蘊真抓緊了他的手,于是笑了笑,但不很真心。他沒等谷蘊真小心翼翼地追問原因,直接說:“原因很簡單,也很離奇。我媽認為,我是導致我父親一去不復返的喪門星?!?/br> “我的父親早年經商,和我母親青梅竹馬,但因為我媽的孤高性子,一直拖到很晚才成婚。所以她生我的時候,年紀已經很大了?!背赜庾⒁曋忍N真的手,他似乎沒有力氣或者勇氣抬眼看他,頓了一下,又說,“生孩子是一件很累的事,尤其是對于高齡產婦來說,而我大約也很不聽話,在她肚子里的時候,讓她受了很多苦?!?/br> 池逾平日里恣意妄為,無所事事,被無數人明里暗里地諷刺譏笑,也好似無憂無慮,不以為意。然而多少人光鮮亮麗的外表下都藏著一顆脆弱敏感的心,只是那過于柔軟易傷的一處會被刻意忽視、刻意埋葬,于是便終年不見天日。 那些陳年的隱殤也宿在那片回旋著悲痛長歌的荒蕪之地,日復一日,只在夜深人靜的瞬間如期而至,如鬼魅般扼住人的喉嚨,在將要窒息的前一刻,卻又殘忍地給予新的氧氣。 是不得痛快地死,是反復摧殘的痛。 是池逾生而落地、命中注定的創傷。 池逾低聲說:“我沒有見過池淵,不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蘇伯伯說他是我的父親,英俊瀟灑,氣質非凡,他的國文學得太差。何況就是再多一百個形容詞,池淵在我心里也不過是一個難聽至極的名字?!?/br> “我的母親一等幾十年,她生了病,有時連我都不記得,嘴里卻一直念著池淵、池淵,又定各種稀奇古怪的規矩,又要招魂,每年都去鳳凰寺上香還愿,求方丈給她算卦,指點迷津……”池逾說,“我想她的愛都給了我父親,似乎不能夠分一點給我?!?/br> 谷蘊真的指尖微微一動,碰到了池逾的臉,他想看看池逾的眼睛,最終沒有動,但池逾心有靈犀地抬了眼。谷蘊真和他相視,驀地心口酸澀,不知道是因為具體的什么,胸口很悶。 “你知道嗎?她原先給我取的名字叫做‘池毀約’,后來蘇伯伯說太不像話,于是又改了‘池逾期’這個名字?!背赜獠辉趺凑J真地笑了笑,說,“似乎也沒什么區別。不過我知曉意思后,自己改掉了。我說,誰再要這樣叫我,我就讓誰一刀兩斷?!?/br> 谷蘊真才知道為什么熟悉他的人叫他“小七”,也許那不是小七,而是小期,更是他年幼受過傷的一道鮮明的疤痕。 “這名字到底有點侮辱人?!背赜庹f,“所以蘇見微是個小混蛋?!?/br> “那范余遲……”谷蘊真又想起他曾說過,范余遲是池淵用過的假名。 池逾伸手按了一下他的眼角,說:“我媽喜歡這個名字,我便替她撐著這段早就結束的夢,舉手之勞?!彼闹割^摸到一點濕潤,于是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