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老夫人要我抄經,每日要抄三卷呢!我抄得手都快要成雞爪子了?!?/br> “那不能不抄?” “不能!”何穗意斬釘截鐵,“趙大郎是個孝子,我如果討好了趙老夫人,就等于成功了一半?!?/br> “還有一半呢?”蘇水湄問。 “憑借我的美貌,另外一半不還是手到擒來?!焙嗡胍庾孕艥M滿。 蘇水湄:……行吧。 何穗意去了佛堂,蘇水湄想起今日自己突然在趙大郎房間內暈倒一事,雖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屋子的,但她生怕趙大郎有危險,便趕緊要去尋人。 蘇水湄出了屋子,直奔趙大郎的院子,卻不想有管家守在那里。 蘇水湄問,“趙哥哥呢?” “郎君去佛堂了?!?/br> 佛堂? “什么時候去的?”小娘子面露疑色。 “剛剛走?!?/br> 剛剛走?那就是人沒事了?那自己為什么會暈倒的? 蘇水湄蹙眉,猶豫了一會兒,轉身朝佛堂去。她猜,所有的答案都在趙哥哥那里。 . 幽暗地道之中,陸不言貼墻側身而行,手中的繡春刀已出鞘,散發著森寒之色。 地道幽長,沒有光亮,陸不言只能憑借著感覺往前走。 他能聞到空氣中的油燈味,他知道,前面不遠處就有人在,因為有燈就有人。 通道很靜,這使得陸不言不得不更加警惕。走了一段路,他的眼前出現一抹光亮,那抹光在暗色中從一點點到逐漸放大,印照入他漆黑的瞳仁之中,帶著無聲的幽黃詭異。 陸不言深吸一口氣,悄無聲息地走過去。 這是一間密室,里頭置著一張石床,石床上放著一個襁褓。 襁褓中的孩子正在哭泣,聲音越來越微弱。石床旁邊還站著一個男人,他背對著陸不言,一只手掐在嬰兒的脖子上,逐漸收緊力道。 這個男人正在掐死它! 陸不言雙眸霍然睜大,動作迅猛上前,只那一瞬,刀出鞘,刃穿身。 趙大郎不會武,更何況,他現在絲毫沒有防備,因此他根本就躲不開陸不言的繡春刀。 繡春刀深深刺入趙大郎的身體,殷紅的血順著陸不言白皙干凈的手掌往下淌,匯聚成一灘血水,浸濕了他的皂角靴。 趙大郎緩慢扭頭,看到了身后的陸不言。 陸不言面無表情地抽刀,趙大郎軟倒在地。 陸不言面色陰沉的上前查看嬰兒,嬰兒躺在襁褓之中,沒了呼吸,白嫩脖頸之上明顯帶一圈青紫掐痕的嬰兒,是硬生生被掐死的。 陸不言顫抖著手,將襁褓蓋上。他雙拳緊握,全身發麻,用力喘息,卻始終無法平靜,滔天怒火吞噬了他的理智,手中的繡春刀“嗡嗡”作響。 趙大郎被陸不言捅了一刀,竟是沒死,踉蹌著往前跑。他伸手推開一面墻,血手印留在墻上,消失于暗色之中。 這間密室居然還有別的出路。 陸不言追了上去。 地上都是趙大郎的血,陸不言沿著血跡,慢慢逼近。 “咔噠”一聲,有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陸不言疾奔幾步,看到頭頂某處有一點光亮自縫隙之中而出,他聞到一點香燭的味道,還有那不斷滴落的粘稠血液。 陸不言伸手,推開了頭頂的地磚。 這是一間佛堂,趙大郎失血過多,走到這里就已經沒力氣了。他靠在佛案前,單手捂住滲血的傷口,面色慘白,急促喘息,整個人疼得顫抖。 陸不言持刀而來,他一步一步從下而上,踩著石階而出,在佛堂燭光之下,一層一層褪去身上的黑暗,猶如從地獄而出的惡鬼修羅。 猩紅的血順著繡春刀往下滴落,“啪嗒啪嗒”,凝落于白玉磚之上。 “我早應該猜到是你?!标懖谎圆讲奖平?。 “西竹早已金盆洗手,卻突然出手,她說是因為欠了人情。我思來想去,在蘇州城內能讓江湖第一劍客欠下人情的人,也就只有趙家公子你了?!标懖谎砸贿呑?,一邊說話。 趙大郎無力再逃,冷哼一聲,“這只是你的假設?!?/br> “這確實只是我的假設,可我發現了一樣東西?!标懖谎宰叩节w大郎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女子愛用香,西竹用的香被稱為‘三日不散’,香氣濃郁,沾衣即香,非常受到追捧?!?/br> “楊彥柏前日從趙公子你的屋子里出來,身上就帶上了這股香?!?/br> 趙大郎依舊是那句話,“那又如何?” “我覺得奇怪,便進了趙公子的屋子去瞧瞧。頭一次沒發現任何東西,剛才又去了一遍,僥幸發現了這個?!?/br> 陸不言從寬袖內取出從炭盆里找到的一角白紙碎片。他攤開到趙大郎面前,“不覺得字跡很熟悉嗎?跟西竹給我的殺人賬目上的字跡一模一樣?!?/br> 趙大郎已經夠謹慎,他用左手寫了那殺人賬目,有廢頁,也燒了,沒想到還是被陸不言給找到了蛛絲馬跡。 趙大郎深吸一口氣,觸及到傷口,他疼得面色慘白,斷斷續續道:“說不定我是遭人陷害呢?” “確實,我一開始還是愿意相信趙公子的,畢竟……”畢竟因著小娘子與趙家大郎關系確實不錯。 陸不言未將后面的話說出來,而是轉移話題道:“你趙家雖然在蘇州城內呼風喚雨,但我錦衣衛也不是吃素的。錦衣衛在蘇州城內設有暗樁,稍微使點力氣就能查出趙公子你跟西竹之間的關系?!?/br> 說到這里,陸不言的臉上透出一抹狠戾的沉色。 他知道,現在的趙大郎已經無可狡辯。 陸不言站直身體,抬起了手里的繡春刀,眼神冷而冽,“西竹為你殺了很多人,她是你手里的刀,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卻用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威脅她,連剛剛滿月的孩子都敢下手?!?/br> 這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只喪失了人性的禽獸。 沾了血的繡春刀更顯出其森冷之色,趙大郎盯著那刀,霍然睜大眼,聲音嘶啞,艱難的在地上拖行著往后退,“陸不言,你要殺我?” 陸不言面色陰冷,咬牙道:“是?!?/br> “什么罪名?” “謀逆?!?/br> “呵,謀逆?”趙大郎仰頭大笑,“哈哈哈咳咳……”他牽扯到傷口,努力平緩了一會兒后歪頭看向陸不言,“你那些證據最多只能證明我指使西竹殺人,像謀逆這樣的大事,我只是一介商賈,怎么可能做得出來呢?” “你是做不出來,所以你背后的人是誰?”陸不言將手中的繡春刀抵在趙大郎的脖子上。 趙大郎沒有力氣再躲,只看那繡春刀割破自己的肌膚,溫熱的血流淌下來。失血過多,讓趙大郎渾身戰栗。 他垂著眉眼,然后突然朝陸不言詭異一笑,啞聲開口道:“看你身后?!?/br> . 蘇水湄來佛堂尋趙大郎,路上碰到剛剛如廁完畢,準備回去繼續抄寫佛經的何穗意。 “你來找趙大郎?他不在佛堂啊?!?/br> “是嗎?”蘇水湄面露疑惑。 “對了,”何穗意想起來一件事,“趙家有兩處佛堂,說不定他是在另外那間里頭呢。你等一下,我把東西收拾好,就跟你一起去找他?!?/br> 何穗意說著話,推開了佛堂的門。 屋內,男人手里鋒利的繡春刀正抵在趙大郎的脖子上,而趙大郎身上月白色的長袍皆被染上了鮮血 “趙大郎!”何穗意面色大變,大吼一聲沖進來。 陸不言血紅著一雙眼,偏頭對上站在門口,眸中滿是震驚和惶惑的蘇水湄。 小娘子像是正在經受極大的沖擊,她半張開嘴,面色慘白。 陸不言偏頭,正欲將趙大郎抓起來,卻不想手中的繡春刀突然被狠狠一撞。是趙大郎自己撞了上來。 利刃割破了趙大郎的脖子,鮮血像噴泉一樣濺了陸不言滿身滿臉。如此場面之中,陸不言依舊能看清趙大郎那張詭異的笑臉,似悲似切,似苦似難,更似解脫。 鮮血噴涌而出,伴隨著呼嘯狂風冷雪,濃郁的血腥氣覆蓋住了口鼻,蘇水湄只覺渾身一寒,然后便是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噩夢,鮮血,男人變成了一頭瘋狂屠殺的野獸,那柄繡春刀上沾滿了猩紅之色,粘稠的鮮血像爛豆腐似得掉落,匯聚于她腳下,順著腳踝向上攀爬,包裹住她的身體,她的呼吸,驚恐至極之時,猛地出現在蘇水湄眼前的,還有趙家哥哥那張滿是鮮血的臉。 “??!”蘇水湄渾身冷汗,猛地驚醒過來。 “沒事吧?!币坏浪粏〉穆曇魪呐詡鱽?,蘇水湄轉頭,看到了坐在自己床邊的陸不言。 屋內很靜,一點油燈,暗得嚇人。 男人身上的衣服還沒換,那身黑色的外袍沾了血,顏色更深,連布料都干硬了。 蘇水湄面色慘白地攥緊被褥,聲音嘶啞至極,“為什么?” 男人沉默良久,吐出二字,“謀逆?!?/br> 蘇水湄霍然攥緊被褥,有淚從眼角滑落,她聲音發顫,渾身發抖,“有證據嗎?” “有?!?/br> 小娘子哭得令人心碎,眼前滿是氤氳霧色。 陸不言下意識伸手去握她的手,指尖觸到她,蘇水湄猛地躲開。 陸不言垂眸,看到自己沾滿了鮮血的手。那是趙大郎的血,已經干涸,卻依舊黏膩在他的肌膚上,帶著guntang的熱度,融入他的肌膚之中,時刻提醒著他,他生來就是一個劊子手。 男人指尖一顫,收回了手。 蘇水湄咬著唇,面色蒼白,聲音干澀的不像樣子,“對不起,我想靜一靜?!?/br> 男人無聲地站起來,原本白皙俊美的面容也冒出一點頹然的胡渣。 陸不言道:“好?!?/br> . 趙大郎死了,死在自家佛堂里。 衙門從他的屋子里找出了那間密室,包括密室里的嬰兒尸體,然后又搜遍了整座趙宅,卻沒找到其它的證據。 “不能治謀逆的罪?!焙x看著送上來的案檔,將其遞給陸不言,“證據不足?!?/br> 陸不言抬手接過,暗暗攥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