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而她鮮少道歉,即便明知自己錯了,很多時候卻還是擔憂自己示弱會因此在相處中落得下風。 寧佳書抱得那樣緊,霍欽有些不知所措,手抬到半空,又輕輕放在她的頭發拍了拍。 “忽然怎么了?” 寧佳書設身處地把自己換到霍欽的位置,要做得像他這么好,估計都已經累死放棄一百次了。 “我知道你已經很努力了,一定很累吧?!?/br> “不是的,佳書,你錯了?!?/br> 霍欽糾正,“當你愿意去做好一件事情的時候,無論過程怎么樣付出,都只會因為感到快樂?!?/br> 愛一個人和付出都是一種能力,這種能力霍欽擁有,而從前的寧佳書一直欠缺著。 ================== 臨近年尾,又到了申航展開一年一度各種考核的時間,無論空中還是地面,每個工種都揪緊頭皮準備應考。 像水上救生訓練這種逃生類的考核相比其他需要精神高度緊張的考試,對寧佳書來說,還算起到調節心情、勞逸結合類的放松作用。 寧佳書所在的飛行六部周一在游泳館考核,搭檔的輪候空乘組名單中,也剛好有何西在帶的組。 考試開始頭一晚,寧佳書回憶了一遍去年的流程,又把申航自己編的水上求生訓練考核標準瀏覽了一遍,覺得問題不大就準備睡了,倒是何西緊張得很,非要寧佳書給她當假人,回憶一下救生員執照cao作步驟,甚至有點兒想臨時抱佛腳去游泳池練練游泳帶人和劃救生艇。 佳書當然是無情地拒絕了。 她每每看完書就困得很,路過浴室,就看何西一個人在浴缸里原地劃,可惜浴缸尺寸有限,空間不足以讓她腿蹬開,做一只真正的小青蛙。 她的睡意有點被何西笨拙的可愛趕跑了,疑道,“你在公司泳池不是練過了嗎?” 何西摘泳鏡換氣,“之前誰知道跟你們六部在同一批,早知道夏圖南看著,我就練蝶泳了,現在臨時習慣游泳姿勢你知道多難嗎?” 哦,嫌蛙泳姿勢不好看。 何西從前考試一直蛙泳的,動作簡單形成條件反射之后不費力,她的腦子同時運行好幾件事情容易負載短路。 寧佳書這次是真笑出來了,“我倒還真沒發現這是蝶泳,誒,你把浴缸里的水放點兒出去,肩膀出水動作才標準?!?/br> “滾邊兒去?!焙挝鞔憧谙丛杷?,從浴缸里坐起來,“情況怎么樣,領導一家子對你滿意嗎?” 寧佳書頓時沒了取笑她的心情,偏偏還要手插兜里裝作不在乎。 “你覺得呢?” “那就是不滿意嘍?”何西張嘴就說大實話,“不過講真的,我要是霍欽他媽,我不止不想理你,還想和你打一架罵你狐貍精別來禍害霍欽呢?!?/br> 寧佳書眼神斜過來,她話到嘴邊改口,“……就算打不贏,我還有錢,我愿意給你兩千萬求你離開我兒子?!?/br> “是吧,連你也這么說?!睂幖褧皖^笑了一聲。 笑得何西后頸發毛:“臥槽,你別這樣…不至于啊,我聽說霍欽外公外婆從前在部隊軍銜挺高,一家子領導、大知識分子的,應該還是會自持身份,不至于直接對你發難吧?” “沒你想象的那么糟?!睂幖褧鴩@口氣,“我就是覺得,霍欽真累啊,他和我在一起,受了很多委屈?!?/br> 何西關掉水閥,目光驚奇地落在寧佳書身上,像第一次認識她一番,盯了她半晌。 “我差點都要以為你被什么東西俯身了,寧佳書,有生之年,我真的沒想到,你竟然還能講出這么有人性的話?!?/br> 寧佳書卻沒有了再和何西斗嘴的意思,背過身,一個人靠墻在地上坐下來。 這樣何西就不能看見她的神情,嘲笑她的脆弱。 “可能人太年輕的時候,總是無法明白自己擁有的東西有多珍貴?!?/br> “背負著一個人命運的感覺真沉啊,我從前從來就沒想過,有一天會被這樣的負罪感壓得喘不過來氣。我甚至沒辦法把這件事情對霍欽的父母坦誠,就算他們同意了我和霍欽結婚,我也可能會退縮?!?/br> 在許多意義上,其實何西比寧母這個母親都更了解寧佳書。她立刻領會,追問:“你怕季培風的狀況因此變得更糟糕?” 季培風確實有著最好的治療團隊,但心理醫生治不好一個不愿好的病人。 這幾個月以來,大家都知道了,無論鼓勵還是建議,季培風都只愿意聽寧佳書的話,隨著她探望的次數增加,所有人都能瞧見季培風rou眼可見的正面變化。 她是一個節點,在她之后,季培風的人生不可挽回地離軌走偏,就像《盜夢空間》的陀螺圖騰一樣,她的存在,是季培風分清夢境與現實,放逐還是墮落的關鍵。 何西也沒有想到,有一天,寧佳書不敢結婚的原因,從她自己不愿意,變成了渴望卻不敢。 何西第一次聽見寧佳書示弱,咽喉動了動,卻發現自己并沒有揚眉吐氣、一雪前恥的快感。 “我現在忽然有點同情你了,你比我慘?!?/br> 第85章 往年的水上求生考核環節都穿泳衣, 可惜情況有變,為了起到真實演練效果,有高層大手一揮,要求員工都穿工作服跳水。機師還好, 有襯衫長褲的, 空乘們就都是修身襯衫裙了, 盡管都把泳衣穿在里頭,但還是限制了游泳水平發揮, 練了一晚蝶泳的何西從救生梯上滑下來, 最后還是選擇了蛙泳。 沒辦法,保住工作要緊。 乘務員的逃生環節在這一過程中是非常緊張繁復的,每一項都不能有任何錯漏,除了保障她們自己和乘客安全從訓練模擬倉撤離登上求生艇, 還要考核應對各種突發狀況的應急措施。 佳書第一批考完, 洗完澡出來坐岸邊喝水休息??上б豢诘V泉水還沒下肚, 任可雅先過來了,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這女朋友怎么當的!” 寧佳書還一臉懵, 剛皺眉想問問她來找什么罵, 目光落在泳池對面, 含嘴巴里的一口水差點全噴出來。 立刻同任可雅一樣義憤填膺了。 剛剛和寧佳書一批從泳池濕淋淋爬上來的某個小乘務,不知怎地坐到那邊等候考核的霍欽身邊去了。女孩面容姣好,披著的濕毛巾下只有貼身襯裙,滑到短及腿根,白花花地晃人眼睛。 航空訓練中心的游泳館椅子都是一米寬,雙人座。她往那一坐,還不安分扭來扭去擦頭發, 意圖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其他乘務是眼睛瞎了沒看到那邊有空位嗎? 當然不是! 在更早霍欽還單身的時候,女人們對申航這位頂級流量都保持著心照不宣的默契,只可遠觀不敢褻玩,背后調笑幾句就算了,往他身邊湊很容易自慚形穢。 雖然寧佳書的到來打破了這種微妙的狀態,把霍欽從神壇上拉下來引起公憤,但也因此更沒什么人往他身邊湊了。 一部分是因為有主的男人不能碰,眾人寧愿多走兩步坐其他空位,一部分就像今天,從泳池爬起來的都忙著去休息室沖澡換衣服。長得天仙樣的人大家自然都愿意都多欣賞幾眼,但若要說真把他變成自己的所有物,那還不如沖個澡來得實在。 “有人放火燒你房子了,你還在這兒愣著干嘛?!?/br> “霍欽要是這點兒定力都沒有它就不是霍欽了?!睂幖褧鴶Q上瓶蓋,瞧她一眼,“再說,燒的是我房子,你怎么比我還著急?” 任可雅張口欲辯,卻又語塞,最后恨恨鼓她,“真是狗咬呂洞賓?!?/br> “聽說你現在跟和暢在談戀愛啊,好好戀愛,眼睛老盯別人的慣性得改掉啊,不然你男朋友怎么想?!?/br> 任可雅臉紅跺腳氣急否認三連:“誰跟他在一起了?誰亂傳的?哪有的事?” 接著就露了馬腳,“再說和暢從前不也喜歡你,弄得人盡皆知的,我都沒怎么想,他敢怎么想?” 寧佳書聳肩,放下毛巾不急不緩朝對面去了。 留下任可雅瞧著她背影暗罵,“死鴨子嘴硬,沒見你比我強?!?/br> 霍欽其實壓根沒注意到身邊什么時候坐了人,還在翻航空中心里的培訓守則。這書就擺在一樓大廳的入口處的架子上,不過從來沒什么人看。 寧佳書也就沒急著過去,先慢悠悠走了會兒,擠進一個認識的乘務們聊天小圈兒里跟著聊了幾句,接著就有人注意到她了,“佳書,你怎么不過去找你的機長,還跟我們呆這兒?” 寧佳書攤手,“他看書呢,多沒勁,再說那邊不是沒位置了嘛,還是跟你們聊天有意思?!?/br> 話這么講,意思大家都能領會。 “坐霍欽旁邊那女的誰呀?”終于有人注意到了。 “不洗澡擱那拿塊毛巾干擦是個什么意思?衣服也不換,當這里誰沒長雙腿似的?!?/br> 八卦的旋渦中心瞬間移過來,大家顧忌著正牌女朋友在不好調侃霍欽,但對那個“項莊舞腿、意在霍欽”的女孩子可不會口下留情,三兩下就把人來歷扒得一清二楚。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這女孩是阿聯酋航空跳槽過來的,叫曾琦,申航如今使勁兒拓展國際航線,正是大量需要語言人才的時候,進公司兩三個月就照從前給了她乘務長待遇,年薪也非??捎^。 霍欽執飛時候和她搭檔過兩三次,是認識的關系。 果然,在佳書聽到這兒的時候,女人停下擦頭發,和霍欽搭話了。 隔著半個泳池的距離,寧佳書能瞧見霍欽抬頭時瞳孔忽然縮小,估計被忽然出現的聲音嚇一跳。然后直起背來,點頭回禮。 曾琦的招呼得到回應,笑容比服務頭等艙的乘客時候還要燦爛,身體微微前傾,又說了些什么。 寧佳書收回視線,有人望向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寧佳書滿足眾人好奇心追問。 “上次我們不是和她們的航班在希思羅機場有交接嗎,其實我早就聽她們班組里的小姑娘說啦,這個曾琦對霍欽可殷勤了,又是送奶又是送咖啡,連吃飯都搶著跟他坐一桌,瞧樣子是想撬墻角?!?/br> “公司內部論壇上不少消息,她就算新來的,也應該知道霍欽是有主的呀?!?/br> …… “現在的人哪管這些,結了婚的都不在乎,別提沒結婚的——”話到這兒,似乎才意識的寧佳書在場,找補:“佳書,你別介意,我沒那個意思哈,我就是在批判這種行為?!?/br> “嗯,我當然知道你的意思?!?/br> 她還知道在場很多人都不覺得撬沒結婚的女士墻角是件什么大事,也就假意罵給她聽聽。 真被撬走了,個個都得偷著樂呢。 笑著從人群里出來了,她才抬手沖對面叫人,“霍欽!” 霍欽立刻起身朝她過來,像是屁股底下是針氈,走近才小聲抱怨,“我排得也太靠后了,還沒輪到,又得讓你等了?!?/br> “反正也沒什么事兒,等你考完了在一起去吃飯?!睂幖褧χ?,把書從他手里抽出來,“寫了什么?你怎么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條例也能認真地跟看名著似的?!?/br> “這是修訂之后的第五版了,改了好多地方,還挺有意思的?!?/br> 寧佳書合上書,又問,“剛才坐你身邊那個女生誰呀,瞧著怎么怪面生?!?/br> 霍欽回頭瞧了一眼她說的人,回想,“執飛時候搭過兩次班,是個乘務長,名字……我一下想不起來了?!?/br> 噢,名字還沒記住呀。 寧佳書忽然有點為曾琦感到好笑了,扭了半天霍欽沒抬頭也就罷,都合作不止一次了,感情霍欽還沒她這剛見過幾分鐘的了解人家呢。 其實從前在西澳他倆剛認識時候,寧佳書自己差不多也是這個待遇,再好看的人給霍欽拋媚眼,他也是不解風情的。但那會兒寧佳書覺得挫敗,這會兒卻只有幸災樂禍。 只是她這笑容,瞧在別人眼睛里,是有些刺眼的。 像耀武揚威在宣誓主權。 曾琦收回視線,笑容微淡,撿起椅子上的毛巾轉身進了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