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但要怎么說呢? 鄉下的莊稼把式,哪怕做夢都想在有生之年蓋新屋,但實際上他們更看重的還是田產。要不然,當年楊冬燕力排眾議非要蓋新屋,而不是置辦田產時,也不會有那么多人跟她講道理了。 基本上,他們的需求有仨。 其一,娶妻生娃。 其二,置辦幾畝薄田。 其三,蓋幾間新屋。 但就算是心最大的莊稼人,做夢都不會想到,有朝一日,身邊的親眷居然買得起近百畝的良田。 不敢想??! 尤其這個莊子的總體面積肯定是大于百畝的,因為還有蓋房子的土地、河流水井、家禽家畜的窩棚等等,包括土質不是很好的山地。 光是能產糧食的田產就差不多有九十畝的,哪怕并不是所有的田產都是上等的好田,但也很嚇人了。 等第三天大清早,吃過了一頓原汁原味的農家早飯后,楊冬燕一行人坐上馬車晃晃悠悠的回省城去了。 這時,才有那跟隨大牛好些年,如今算是這個莊子的莊頭,告訴大家伙兒。 ——這個莊子呀,走人情托關系,原東家還免了好多,就這樣也花了三千兩銀子。 嚇死一群沒見識的鄉下人??! 望著已經遠去了的馬車,他們第一次清晰的感覺到,楊冬燕那一房人是真的不一樣了。 “好好干活吧,別家是沒人拉拔辛苦度日,咱們運氣好,攤上了一門貴親,還愿意伸手拉拔一把,再不好好干活對得起誰呢?” “就是呀,去年各村死了多少人?就咱們村,一個個都好好的,愣是盼到了朝廷發的賑災糧?!?/br> “走吧,干活去!” 過日子就得這樣,得有盼頭才能有動力。 一旦有了盼頭,哪怕再苦再累,這心里起碼是甜滋滋的。 …… 卻說等楊冬燕一行人回到省城沒兩日,窩頭就提前回來了。 不是放假的日子回來就很奇怪,沒等家里人發問,他就主動說道:“院試要開始了,先生們都要去幫忙監考、閱卷,就索性給我們放了幾天假。對了,我明個兒想去貢院附近的客棧問一問,看我先生這次有沒有過來?!?/br> 哦,原來又到了院試下場的日子。 總感覺前不久窩頭還在忙著考秀才,咋一轉眼就過去兩年了呢? 去年這個時候,窩頭也是去客棧那頭打聽過的,不過他先生沒來。這也是正常的,院試是每年都有的,因此反而不會像三年一次的鄉試那般重視,總感覺今年不去明年也成。就有人會等,等自己更有把握一些,也等身邊有熟人一起下場時,才會來到省城考試。 再一個,院試是屬于童生試的最后一關,雖說理論上童生試也是屬于科舉眾多考試之一的,但其實朝廷沒太大重視。自然也有派上頭的人下來鎮場子,可多半事情都是由當地學官來安排的。 說白了,就是里頭有可cao作性。 如今的楊冬燕可不是以前那個對科舉兩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的傻甜白了,她已經明白了,朝廷是沒辦法將所有的事情都放在眼皮子底下管的,該緊的地方就是要緊,但該松的也要松。 就譬如這個院試。 你要是真沒那個把握通過,也沒找人打通關節安排門路了,索性就直接拿錢去貢院里,明碼標價捐錢給你秀才的功名。當然,這個錢也不便宜就是了。 楊冬燕直到如今都不知道,勛貴人家的子嗣是免考童生試的,直接可以下場參加鄉試。她還是認為永平王府是錢多燒手,給每個子嗣都買了秀才功名。 也是蠻冤枉的。 關鍵還無從辯駁。 不過今年,花錢買秀才功名的人倒是少了。你問緣由?因為今年并給科舉鄉試年,哪怕通不過考試,來年也依舊可以試。等到了來年,若是還沒考上秀才,又想要參加鄉試碰碰運氣的,那花錢買功名的人就會一下子爆棚了。 楊冬燕還是覺得那些人腦子有問題,你連秀才都考不上,咋可能就一氣考上了舉人呢?這不瞎扯淡嗎? 但窩頭告訴她,因為就是有這樣的例子,就有人花錢買了秀才,然后一鼓作氣的考上了舉人。 也就是因為有這個先例,才導致有這么多人碰運氣。 楊冬燕:…… 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她咋覺得這里頭很有問題嗎?別是那個財迷皇帝故意搞事吧? 因為窩頭次日要去找人,楊冬燕也沒太糾結這個不相干的問題,只拿了錢給他,還交代他,若是先生沒來就罷了,倘若來了,那就請人家吃一頓好的。 窩頭一一答應了。 還真別說,先生來了,不是給窩頭啟蒙那位,是在縣城里開館授課的那位跛腳先生。他這一次也是帶著學生過來參加院試的,自家學生不多,也就三人,另外就是其他私塾的,托付他一并將人帶來,又有五人。 這是他們一貫的cao作了,畢竟從縣城到省城也是十分得不容易。所以幾個私塾的先生會合作,每次過來的,自然是自家學生最多的那個。 見到窩頭過來,那先生十分得高興,還喊了學生給他們介紹窩頭。剛開始,那些學生還不甚在意,實在是因為窩頭的外表太具有欺騙性了,就是個毛還沒長齊的半大小子嘛。結果一聽…… 好家伙,這人非但是兩年的秀才,如今還在省學里念書。再聽先生詢問窩頭在省學能否跟得上,窩頭卻答說,他這兩年進步很大,如今在省學屬于前二十的。 說真的,這個成績談不上特別好,畢竟每年鄉試各個郡城大概也就取百人左右。當然,這個數字并非固定的,再說各個郡城也不都是一樣大的。差不多大一些的郡城能出個一二百個舉人,小一些的像他們濟康郡,能取一百人都算多的了。 省學前二十嘛,乍一聽好像是不錯。但別忘了,省城的學堂不下百個,更有下面的府學、縣學等等,也有富貴人家給自家子嗣開辦的家學。更有什么呢?先生。 考上舉人之后,理論上就能當官了,但只有極少的一部分人是能謀到真正的官職的,其他人也就是當學官了??煞催^來說,考上舉人必能謀個學官,但并不是所有的先生都是舉人。 這么一算,窩頭就算能保持省學前二十,但他從未掉以輕心過,因為他清楚的知道,考科舉不光要自己努力,還要跟其他人競爭。 而他的競爭者,可不單單是他如今的同窗,更有其他學堂的學生,乃至先生。 窩頭本人穩得很,他一直覺得自己還有很大的進步余地,沒見他奶費勁巴拉的幫他找來的那些書里,還有很多沒看完沒領悟的。他就琢磨著,等他將那些東西都學會了,融會貫通了,那大概就能在省學里稱王稱霸了。 他是穩了,其他人穩不住??! 會來省城這邊參加院試的,無一不是原先學堂里的佼佼者。像窩頭的先生這次還是帶了三個自己的學生,其他跟隨而言的,那可都是自家學堂里的第一名。 不然呢?有人會去鄉試碰運氣,只因鄉試三年才一次,且考上即一飛沖天。但院試不是,若非胸有成竹,少有人會浪費財力物力只為了碰運氣的。 于是,小縣城里的天之驕子,碰上了省城省學的優等生,兩邊倒不會擦碰出火花來,但降溫倒是沒關系了。 過后不久,窩頭就請先生下館子,先生欣然答應。 結果沒等他倆出門,就又有人找了過來,卻是窩頭如今的同窗閔秀才。三人原就相識,且閔秀才跟先生認識得更久,就索性湊作堆,一起下館子,邊吃邊聊。 吃著喝著,先生就道很感謝窩頭。 窩頭聽得一頭霧水。 “閔兄的年歲擺在這兒,就算他再怎么才高八斗,也不會引起那些學生的重視,之于他們,閔兄是長輩。但你不同,你一來,不亞于酷暑時節給他們兜頭一盆冷水,讓他們在考前冷靜一番,別再這般驕傲自大?!?/br> 聽到這話,窩頭尚未開口,閔秀才先苦笑一聲:“驕傲自大?真希望他們有朝一日能入省學,到時候就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br> “怎么?聽起來閔兄求學不順?” “談不上不順,但也沒很順?!币娞斓谋蝗伺笆且环N什么感覺?閔秀才在這兩年是沒少感受。關鍵吧,他沒窩頭那般的好心態。 窩頭當初能進省學都是碰了運氣了,不像閔秀才是當場就被錄取的。 因此,在進入省學之后,窩頭差不多有大半年時間,一直都是墊底的存在,直到第二年年關過了,才逐漸發力,慢慢的月考、季考排名上升了。 閔秀才則剛好相反,他剛進入省學時,成績排名一直不錯,但他就是不穩當。也許上次得了前二十,下次就跌到了百名開外,再然后還能奮力的追到五十名左右,然后繼續往下跌。 這忽上忽下的情況,看得別人都膽戰心驚的,更別提他本人了。 最重要的是,他感覺自己已經相當努力了。 很可怕的,假如什么都沒做,既不用心也不努力,那么還能給自己找借口說,我沒將所有的經歷放在做學問上。當然,這種理由是很扯淡,也沒用,但起碼在心理上能夠得到些許安慰。 可閔秀才面對的問題卻是,他用功了他努力了,他甚至一度拼上了老命。但每次考試排名卻仿佛在嘲笑他,哪怕窩頭安慰說,排名這玩意兒不光得看自身的發揮,還得看同窗的發揮。 “……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感覺自己在原地踏步。有沒有進步這種事情,我還是能夠清楚的感受到的。一想到來年就是鄉試年了,我這心里喲!唉,別提了?!?/br>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能怎么辦?只能讓他放寬心,橫豎還有一年多時間呢。 煩惱這種事情,是不會因為你的實力高了就直接消失的,只會隨著實力的不斷上漲,愈發的壓迫心神。 窩頭就認為,哪怕原地踏步好了,難道就不是進步了?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只要沒往后退,那么就表示還是有進步的,只是進步太小,連自個兒都沒察覺到罷了。 這天之后,窩頭和閔秀才又前去客棧兩次,卻不是為了吃飯,而是給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學生們臨時上課。 都這會兒了,再將書本上的知識講一遍是沒必要的,也來不及。因此,他倆更多的是說院試考場上的情況,畢竟他倆考院試也才過了兩年。再然后就是說了一些省學里的事兒,自是為了激勵他們努力。 反正該說的都說了,效果如何就隨緣吧。 再之后,院試就開考了。 外地人在省城的各項開銷挺大的,提前過來是沒辦法,畢竟要先適應一下當地的氣候環境,當然更多的其實是心理作用??梢坏┛纪炅?,那還等啥呢?真要是考上了,縣衙也會放榜的。 因此,幾乎前一日院試剛結束,后一日貢院附近的客棧就都沒人了。 倒是省學沒那么快上課,先生們還要繼續閱卷、排名次等。 雖說還未開始上課,但只要是想努力,換個地方一樣能行。窩頭還不光自己上進,另外他告訴蘿卜和土豆,來年參加童生試。 蘿卜、土豆:…… 大寫的懵圈??! 他倆上學很晚的,也就是從去年才開始的,滿打滿算連一年時間都不到,這就要下場考試了?不是啊,你是有多看得起你昔日的小伙伴? 但窩頭也有他自己的邏輯。 “要是咱們還在礁磬村,那我肯定不會這么說的。但如今咱們是在省城里,考場就那么幾步路,為什么不去試試看?考不上也沒人會說什么的?!?/br> 最早以前,窩頭考學的時候,幾乎是全家都出動。像互結書、具結書這樣的東西,都是大牛帶著禮物上門求人開具的。 而如今就簡單太多了,輕松搞定一切事情,甚至整個過程里,家中其他人完全不知情,窩頭一人在短短兩天時間內,就給完成了。 也是這個時候,蘿卜和土豆才明白,省學的人脈有多廣。 咳咳,其實也不是人脈有多廣,而是考個童生試而已,本來就不難的。窩頭那會兒也是因為他是家族里第一個讀書人,也是第一個參加科舉的人。 啥也不懂,啥也不會,那當然是難了。 “童生試共有三個部分,就咱們郡而言,縣試在二月里,府試在四月里,院試在六月里。具體的時間會有變動,提前月余時間才會公布。如果住得比較偏僻,光來回路上就會浪費很多時間。但咱們在省城??!” 理論上來說,縣試是得在籍貫所在地的縣城去考的。但問題不大,只要將戶籍遷到省城就行了。 還是那句話,朝廷重視的是鄉試、會試以及殿試。對于童生試,能cao作的范圍很大的。僅僅只是換個地方考試,完全沒問題。 真的嗎? 興許考試本身沒問題,但蘿卜和土豆都才讀了一年?。?! 別說這倆了,連豬崽知道后,都驚呆了:“哥你還不如讓我去考呢,我比他們能耐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