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說著,女孩放開他從布包里掏出一支筆,抓起他的大手,在無名指上落筆,點點畫畫。 他一動不動,一眨不眨,看著那漸漸成型:一只墨藍色的,戒指。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小天使們,馬上完結了哈。辛苦你們了,么么噠 感謝在20200622 07:36:51~20200717 14:26: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特么張星野? 3個;凡凡妮妮fannie、安若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黑米粥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06章 燈早滅了, 小屋浸在完全的黑暗中。 坐在行軍床上,張星野左手握著拳,右臂直直地撐著床沿, 腰背僵硬,目光盯在書桌上那只老舊的鐘表, 看它笨重地地滴答著。凌晨兩點半, 沒有任何打擾, 腦子脫了弦一般瘋狂地轉著,剛才的一切,像做了一場夢…… 那張無情的小臉, 他最熟悉不過, 冷淡的語氣從未失常,只是這一次,不是推開他, 是問著遺囑一點一點把他剝干凈,一絲不剩全部握在她手里, 他的財產, 他的人,他的生死, 他的墓碑,而她給他的只是一點墨水畫下的痕跡…… 拳早握僵了, 黑暗中看不到墨跡,可筆觸劃過皮膚的感覺那么真切, 癢癢的, 又似乎一筆一劃都刺進rou中。這半天還在,留存得這么久,又很難, 是真的…… 忽然,手機響起,寂靜中不但驚乍而且持久,屏幕不停閃爍著tony的名字,晃得厲害,張星野拿起來,清了下干澀的喉嚨,“嗯,” “你要干什么?”那邊的聲音不大,聽起來空曠,毫無睡意,應該是一切就緒。 “要我的戶口本?!?/br> “you sure?” “no. ”他頓了一下,“你快點?!?/br> 電話掛掉,張星野深深吸了口氣,眉頭一皺,背駝下來,怎么剛才每一個字都是實話…… 老鐘指針的聲音撥得人心慌,張星野站起身,打開門。 整個院子一片沉寂,只有地上幾只夜燈亮著。是都睡了么?周遭幾個黑漆漆的窗,那里面有季老爺子,有錢方若,還有萱。這些人,哪個是沉在黑暗中就能被默認睡去的? 步下臺階,站在院子里。 她在哪個房間?按常理,女兒的閨房應該是堂屋的里間吧?可看著角落里那個古老的雕花牖窗,老樹垂正在窗頭,想來正是冬聽風雪夏聽雨的所在,應該是那個才對。 一絲光亮都沒有,窩在角落里,嚴嚴實實,還不如當初弄堂天臺上晃來晃去的影子實在…… 看堂屋,想起那古稀之年的老爺子,張星野不由得嗓子發干,輕輕咽了一口。這老爺子跟這座古老的宅院真是……格格不入!中西合璧,儒雅卻不羈,今天第一次近距離見到,相比幾年前,老人顯得更加精神、腰板挺直,風度似乎比那遠觀的貴賓場合更有氣勢,摘下眼鏡看他,從上到下,從里到外,“犀利”兩個字倒談不上,卻足以讓張星野每一個毛孔都被觸到,每一個字說出口都如坐針氈。來之前下定的決心、做好的準備,在這雙眼睛面前,簡直虛浮到極點。 作用力都是相互的,他帶給老人的這一天,怕是比一針腎上腺激素還要刺激,可這老爺子真是那冷丫頭的親爹,淡淡的微笑平靜到若不是眼睛里的光亮都要懷疑是不是真的聽到他的話,只知道這標志性的季式冷淡在他張星野身上具有同樣的功力:差點就不能呼吸。 未知,等待,這一天,鬼知道他是怎么過來的,卻又哪能想到臨到午夜,風塵仆仆,千里之遙趕回了他的萱。開門那一剎那,驚喜就沒了,剩下的是說不出的心沉和惶恐,因為,她懶,懶到從不會主動表達什么,對他做什么,一旦有,那必須有個讓她肯用力的結果,就比如,第一次說出她的名字:季節的季,萱草的萱,緊跟在后面就是:我希望我們不要再見。 這千里的路,夜半歸來,希望的又是什么…… 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個墨水痕跡,毫無感覺。低頭,黑暗中,什么也沒有。 再抬頭,目光頓住,那扇窗,堂屋的窗怎么會讓他的心里一點愧疚都沒有,難道說他真的為了這個小丫頭已經毫無底線了么?看著那權威深重的黑暗,他為什么一點都……不怕?而那扇小窗,同樣的寂靜,卻是一眼就心慌。這熟悉的感覺早已習慣,她在身邊的時候覺得擁有一切,一旦離開,就都歸零。 她從來沒有出爾反爾,從沒有說過不算,卻不妨礙一次又一次在他心里放只貓爪子,撓得難受。 太突然,他此行幻想到劫持,都不敢幻想這樣的結果。 這如果不是夢,一定比夢更絕望。 手用力握了一下,僵直的手指磕響了骨節,握著手機,猶豫一秒:萱,睡了么? 發出去就后悔,可他沒動,抱了手臂,看著角落里的小窗。 很快,手機一亮:嗯。 一個字,心頭就一熱:不睡行么? 剛發過去,手機就響了,張星野趕緊接起來。 “怎么了?”她問。 “我……睡不著?!?/br> “很快天就亮了?!鳖D了一下,輕輕地:“???” 她聲音很低,壓在耳邊,哄他。太不熟練了,生疏得張星野不由挑了下眉,緊緊握著手機,話筒里只剩氣息聲,很輕,很暖,舒服得定格好久…… “萱,” “嗯,” “我睡不著?!?/br> 大男人又一遍說睡不著,噗嗤,她輕輕地笑了。 電話毫無意外地掛掉,手機的亮光消失,依然熱乎乎的,心莫名踏實了些,抬頭,深深吸了口氣,風涼,夜更難熬了…… 張星野正要轉身,忽然,不遠處一聲吱嘎聲,門開了,一個嬌小的身影,雙臂抱在胸前朝他跑來。 他趕忙迎去,十幾步的距離,剛張開手臂,她就到了,一把摟進懷里,用力,緊緊的。 好像這才是第一次見,習慣了的冷風里習慣著胸前這不用力就感受不到一團柔軟。張星野埋下頭,她的味道遠比她的呼吸重要,不說話的時候,她的溫度可以讓一切都化掉…… 兩臂疊著硌在他心口,貼著那冰涼的臉頰,季萱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眼睫在顫,不得不輕輕閉上。深夜的寧靜和她的承諾,哪一個都不能讓這男人安生,這么久來始終沒變過的只有抱她的力氣,即便,已經消瘦如此…… 風越來越大了,可她一點都不冷,發絲飄飄的在他肩頭。倦意襲來,軟軟的舒服,好想睡…… “萱,” “……嗯,” “萱……” 不知所謂地一聲一聲叫她,像曾經纏//綿時把持不住的喘//息,季萱睜開眼睛,輕輕咬在他耳邊,“我們去西屋?!?/br> “……不早了?!?/br> “我不走?!?/br> “那……”他蹙了下眉,囁嚅道,“明天一早,季老……” 冷風里,款款白襯衣的男人擔心著天亮的清白。季萱笑了,如果是曾經,這一笑就了之,再看一眼都多余,可現在,手臂抬不起來,唇輕輕蹭他,“那就在這兒?!?/br> 正要再閉上眼睛,又聽他說,“冷吧?” 一點都不??蓻]等她吭聲,人突然被放開,看他大步轉回房中,拿了一條毯子出來,匆匆一瞬就又在眼前,忽然離去的懷抱還沒有冷下來就被裹進厚實的毯子里。 發生得這么快,季萱有點懵,直到男人的氣息喘在她耳邊,她才發現原來剛才她錯過了離開,而他,迅雷不及掩耳地保護住了這個姿勢。笑容在唇角邊怎么都散不去,窩在他頸窩,季萱悄悄笑,這家伙就是這樣,就算是個形式也要走得實實在在,這一夜,他是真的怕去睡…… 深秋的夜,老城根兒的風,繞在他們周圍,越繞就抱得越緊,也不知道這樣能顯得清白多少,只知道今晚她再不會有任何空隙獨自一個人去想,去睡,去反悔…… “站著累么?”男人的聲音壓在喉中喃喃地,“要不要去那邊椅子坐?” 暖暖和和地窩著,季萱搖搖頭,毯子拿得急,他來來回回都只有襯衣,坐下,一定會冷。 就這么在院子中央,一動不動,兩人像一株纏繞的盆栽,好在黑暗抹去了尷尬的形狀,那窗后的眼睛便也在心里變得安靜了,張星野低頭輕輕揉著懷里的女孩,“你剛才怎么在季老的書房?” “找這個?!?/br> 說著她從懷里托出個本子,看不出顏色,卻認得出形狀,是戶口本。張星野怔了一下,抬手握住,已經捂熱了,皮面的溫度實實在在地在他手中,比手指上墨水的痕跡清晰又有分量。 “吳建在路上了么?”她問。 “……哦,是tony?!?/br> “嗯?!?/br> 本子被她重收回去,裹進懷里。 趴在胸口,安靜像一只窩冬的貓。頭發已經散下來,沒了那只小卡子,溫柔了許多,身上是那套輕薄的淡紫羅蘭半袖睡衣褲,醫院昏迷時他匆匆買了這套給她換上,那天手哆嗦,內褲都給她穿反了。高原已經要下雪了,怎么也不知道換? 她從來如此,要做什么,就去做,只是,這么單薄跑出來,夜半不開燈去老父親的書房找戶口本,這悄悄私奔的架勢,跟剛才討遺囑的理直氣壯實在差了很多。 張星野微微側頭,沒有月光,地面上幾只夜燈零星著一點光亮映著她的臉,身體再軟,小臉也寒,此刻睫毛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什么。 不動,心疼,不說,也心疼。張星野蹙了眉,輕輕閉了眼睛…… 她其實……哪來的堅硬?幼兒懵懂便失去了mama,看護她的阿姨又迅速嫁給了她的爸爸,三個大人的離去和背叛,小孩子的整個世界都塌了,驚愕,痛苦,恨,這些情緒她哪里分得清楚。就這樣,拗著自己慢慢長大,繼承了父母卓卓的才華也繼承了他們雙倍的孤獨和冷漠。 她長大了,有過男人。不只一個。 比起沒能早早碰到她,那險些就擦肩而過的后怕才是夜里讓張星野最不能安眠之處。他嫉妒過她的男人,可那個人從來就不是顧辰,更不是心偉,而是那位所謂的……大哥。 那個時候,她還小,寄讀來的錢方若就這么走近了,走近她的恨、她的怕、她的可愛和軟弱。這份不保留,永遠停留在那個不會遮掩的年紀,別人再也不可能有。 可為什么,她又拒絕了大若?他愛她,保護她,一樣細膩怪誕的靈感,一樣沸騰的激情,他們的合作天衣無縫,彼此成全。她是他的女孩,是唯一能在心理和生理上永遠刺激他的女孩,他卻放手讓她走。其實,錢方若何嘗不知道,這拒絕不是為了不愛,只是不想再失去…… 顧辰,開啟了女孩的情竇,一路陪伴,耳鬢廝磨,她卻沒有把心里那執著的恨和思念分給他,甚至沒有告訴他:她沒有mama,也沒有爸爸。是怕吧?怕他知道她陰沉積淀的心里根本就不相信愛情、不相信彼此忠誠、長相廝守。 又是一場不堪的背叛,她的平靜遠大過了痛。天知道,那天深潭邊她差點了斷自己,是為了顧辰,還是這個世界再一次坍塌讓她堅定了絕望。 現在,一切過去,她終于還是選擇了跟大若走。 這些年,錢方若有過很多女人,私生活是這位大師最與人詬病的地方。也正因此,她才這么安穩地待在他身邊。這種陪伴,不存在擁有卻能永不分離。 此刻,她在懷里,張星野忽然難過得不能呼吸。他太知道她了,同樣失去最愛的mama,同樣被父親賦予了豐富的任性和孤獨,也正是這樣無理的任性才把人生撐到了今天??伤?,在碰到她那天起,就不想再孤獨了,卻依然任性,想綁著她,和她廝守。他是那么懼怕西藏,懼怕那個純凈到沒有欲//望的地方會讓她終于意識到身邊的大哥才是她的歸宿,而他張星野,永遠飛不了他們那么遠,那么自由…… 也許,tony是對的,那些從來不入耳的話此刻每一個字都變得沉重。他是太自私了,想要她的心強烈得已經讓他模糊了對她真正的了解和心疼。 “萱……” “嗯,” “真的要嫁給我么?” “嗯?!?/br> 沉默又陷入黑暗,季萱揚起臉,看他。這一聲問,坐實了一夜的糾結。一個從來都只要結果的男人,在這最后的一刻,竟然猶豫了。抬手,輕輕摸他的臉,不,他沒有變,只是……死過一次了。 “萱……” “你不想結了?” 男人的眉頭又緊了一些,吁了口氣,“嗯?!?/br> 很簡單的一個字,冷風里十分清晰。娶她是一個執念,他根本就放不下,魔怔一樣的一個坎,這個坎依然在心頭,這輩子他都不一定過得去,只是此刻,他的心實在軟得難受,幸好有夜,才能如此,他知道,過了今夜就再也不會這么軟,軟到對她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