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不會不要你?” “不,我是說他不要是不想要我了,不會是有了別的女人?!?/br> “喲,可以啊,”錢方若腦袋一歪,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對顧辰都沒這么篤定,對他倒有?看來張總是真的會市場營銷啊,半年的功夫居然讓你相信你對他這么不可替代?” 噗嗤,季萱笑了,“不是啊,我只是相信他的潔癖而已?!?/br> “潔癖?” “在把我清理干凈之前,他容不下別人霍霍他?!?/br> 這種自信,不,是信任,有種奇怪的味道,錢方若皺了下眉,“所以,你就釣著他,只要你不分手,他就跑不了?” “不,不是?!彼氐煤軋詻Q,隨后卻輕輕咽了一口,并沒有給出更多的理由和解釋。 忽然的空白,才覺雨汽濕冷。大手握了握她的肩,“走吧?!卞X方若轉身離開,季萱跟了。 轉角下樓梯,他又開口,“其實,我是懷疑你的判斷。不過,假如,”說著他認真地頓了一下,“我只是說假如,你的判斷是對的,你說,你還是個玩意兒么?” 背光的木樓梯,罩著陰雨綿綿,大若蒼白的臉色看起來真的像個幽靈,讓這句突兀的話有了拷問靈魂的意味,季萱抿了抿唇。 下了樓,錢方若拿起樓梯邊的黑傘,打開。雨傘下,兩人更近,她聽話地安靜著,白凈的臉龐沒有一點糾結的顏色,平淡得很有點渣的味道。 “即便是他那種人,怎么說也是與你相處一場,何必最后留下個疤。嗯?” “嗯?!彼@才輕輕地、幾乎沒有痕跡地應了一聲。 雨下大了,錢方若攬著女孩的肩摟懷中,自己老舊的皮夾克比四下透風的傘管用多了。 快步上了越野車,季萱扯過安全帶。雨冷,手哆哆嗦嗦的居然半天插不到孔里。路不遠,算了。丟下,從挎包里拿出手機。 錢方若瞥了一眼,這些天,短信,電話,不多,不少,總會有。張總是個大忙人,然而一日三餐會準點問到。她回得很少,一個字,兩個字,有事的時候就不回。他也不介意,兩人就這么微弱又持續地聯系著。 干柴烈火都撐不住的異地,這一路越走越遠,這么稀薄的所謂牽掛又能撐多久? 掛擋,離開。 …… 回到小城,夜幕已經完全吞沒。 這次租住的是白土坎一個朱紅色的小樓,當地人自家住宅。這一路,只要條件允許,大若是不會選擇酒店賓館的,這一點,工作組早已做了安排。無法聯絡民宿的地方,考慮當地借宿或者扎帳篷。 這座兩層半高的多層遞階式小樓,主人年初才搬去新建的公寓樓,將這里簡單裝修一下做了時下最流行的民宿,總共四個房間:單間,標間,家庭房和一個兩套高低床的多人間。 大若本來要把單間給她,季萱沒要。一來他是隊長,理所應當住單間;二來么,男隊員睡標間,她和另一個女隊員睡家庭房正合適,她要睡了單間,大若就得去那個多人間,且不說最寬一米二的高低床對他這種體型是種什么折磨,單是走馬燈似地不停有人住進來就是個大問題。脾氣炸了,哪里還收留得住。 這不,剛回來就得知多人間里住進三個青旅那邊擠不下的旅友,也是剛結識就同路走,興奮得很,樓下不大的客廳讓他們搞得很是熱鬧。 簡單洗了一下,大若帶著工作組出去吃飯。吃對這家伙來說正經是個事兒,這些日子小城里有特色的飯店、小吃鋪,不一定奢侈,卻要都嘗到。其實,并不是個好吃的人,季萱知道這也是體驗之一。她也十分有興趣,可是今天不打算跟著了,酥油茶和熱糍粑,暖和就好。 這里的天氣,一日四季,夏天正午不過十八度,一下雨,入了夜,驟降近零,沒有暖氣,床上電熱毯和被子就成了最親的。 …… 靠在床頭,只開了臺燈。私宅轉為民宿,主人并沒有再特意做隔音,所以,她能聽到半層之下客廳爐火邊那三位旅友,嘻嘻哈哈的。聲音模糊得正好,老房子關起門來制造一種喧囂中隔出的寂靜,可以撿到窗外依稀將停的雨水聲,滴滴答答的。 床頭的手機震動,是大若,問要不要帶碗面給她。季萱回:不用。順便又看了一眼,只此一個信息。 中午的時候有他的信息來,大半天過去沒再有什么動靜??赡芤驗榻裉焓侵芪?。 周五怎么了?念頭閃了一下,隨手把手機擱在床頭。 不當心腕子上的佛珠磕了一下,很脆的一聲。季萱趕緊抬手瞧,小木珠顆顆圓潤,絲毫無恙。據說是金絲楠,開了光,祛疾除患、驅兇辟邪。 辟邪。季萱輕輕吁了口氣,隨手捏起胸前那滴邪惡的小石頭,燈光暈入,晶瑩剔透,幽幽的水色飽滿得足可流動,落在她貧瘠的胸前,落在這老舊的房中依然光華。 脖子上,手腕上,一個人安靜地揉搓了一會兒,雙手繞到頸后摘下項鏈,隨后褪下手串,放進挎包里兩個暗兜,各安其好。 拿出速寫本,布包還鼓鼓囊囊的,看著那趟在黑暗里的舊本子,季萱的手頓了一下,小心地掏出來。畫頁都宣起,本子顯得特別厚,原本的繃線已經繃不住了,脫出好幾頁。打開,小心地掖進去放平整。 當時隨手拖過的本子用,也一直沒保存好。不是那家伙在身邊,就是總有別人在。隨身成了最安全的,畢竟,這種人體,她不介意人看到,可是,他可能會。 唇邊不覺就抿了笑,輕輕翻著,這張是他撐著手臂俯瞰的樣子,汗珠已經聚在腮邊。手指輕輕劃過,隔著紙都能感覺到男人熱騰騰的溫度,仿佛就在他懷中,彼時彼刻…… 可惜,她已經有日子沒畫他了,不是眼前沒有影像,是……下不了手了。 她走的那天,他身體還沒好,確切點說,完全沒好轉的跡象。自前一天晚上的“討論”后,吃飯、吃藥,兩人過著日常,季萱再沒有開口說什么,他也沒有,微皺著眉頭,臉色很平靜,那樣子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其實,季萱讀得出,在她面前他從沒有像此刻這么堅定、頑固,不可動搖。 這個信誓旦旦要跟她離婚的男人。 初聞就炸,她心里的滋味,自始至終,是憤怒。那種恨意莫名其妙,卻非常真切,真的讓她甚至不想他去送機。 他終究還是去了。 秦健開車,他們在后座。一路上她看著車窗外,手被他握著,為著那降不下來的體溫,她沒有動。 他們之間的一切都是隨機和意外,唯一不變的就是最終注定的分別。那一幕在她腦子里早就出現過,甚至,很清楚地知道那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情緒。應該是不舍,畢竟離別,在他懷里待了這么久,就算只是一種熟悉的味道,也會有種酸酸的感覺,舍不得,過后,會回味,也許,還會思念…… 可誰知,真的這一刻到來,看著面前這戴著口罩、一動不動的男人,何來酸楚?她幾乎是咬了牙,終究還是被他破壞了那本該苦澀又留戀的情緒。 “我走了?!?/br> 一句道別,她扭頭離開,身后沒有一個回應的字。像被什么在推著走,更像是在逃,那種莫名的狼狽在迅速轉進安檢后突然就抽空,她靠在墻邊,慢慢地,很久才恢復了呼吸…… 起飛前關掉手機,那上面顯示的是他最后一個信息:我給你設了定位。 靠在舷窗邊看這座豪華都市慢慢變小,變模糊,縮入云層…… 他把自己的定位信息輸在了她手機上,隨時可以找到他。只是,他怕是忘了,在一起的時候,她從來沒想知道他在哪。分開了,就想么?知道了,又怎樣…… 輕輕合上畫本放入包中,明天如果還下雨,她就留在房中,趁大若不在,用他的工具重新裝訂下。 挎包放下靠了床頭柜,又瞥手機。目光停了幾秒,拿起來,打開定位。 從來沒用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眼看著青灰色的地圖在屏幕擴大,聚焦,省,市,道路…… 看著最后那個落腳的點,邀功似地閃爍著,季萱眉一挑,笑了。這家伙真是燒糊涂了,一定輸成她的手機信息。自己找自己,那落在白土坎的紅色小標識非常精準地標記著她此時此刻床上的位置,關了手機,丟到一邊。 圍著毯子,打開速寫本。眼前是佛龕前那盞香油燈,耳邊,老喇嘛干癟又幽長的聲音,瞇上眼睛,白天那怎么都入不了耳的言語,此刻,一點一點,沒有意思,卻有聲音,佛的韻…… 手下的筆在紙上沙沙劃過,像窗外已經停下的雨水,突然,心里一怔,怎么這么安靜?剛才還在客廳里說笑的旅友已經回房了么?門外傳來兩人說話的聲音,聲音不大,卻因為寂靜,意外地清楚。 一個是接待的大姐,主人的妻,嗓音很特別,很熱情,另一個……是個男人…… 季萱騰地坐了起來,心怦怦地跳,心慌空洞的感覺像極了四月那個夜半,突然被開門聲驚到…… 放下本子,她輕輕打開毛毯,下床。一步,一步,走向門口,耳朵里的聲音時而有,時而沒有。 打開門。 幾步木樓梯下,大書架的接待臺邊站著一個男人,黑色的風衣被雨汽冷塑,清晰地展示著筆挺的身材,肩膀的線條…… 咔嚓,小鉛筆斷在手中。 輕微的動靜似乎驚動了他,男人回過頭……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還在守著的小天使們,一個一個都抱抱。(づ??????)づ 感謝在20200210 13:01:34~20200227 12:49: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特么張星野?、小土匪婆兒、jesse、凡凡妮妮fannie、球被擰、甜甜圈小姐、66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默默 20瓶;joooooyce 10瓶;球被擰、一一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01章 這么輕微的聲音就轉頭, 敏感的不是耳朵,是他的神經…… 黑色風衣襯托下,男人的臉色略有些蒼白, 棱角便更立體,一眼過來, 嘴角微微一彎, 眉頭隨之展開。 季萱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看他走過來,笑容淡淡的,雨水的夜里, 似乎并沒有什么溫度。臺階下站定, 幾秒沉默,大手抬起兩指捏在她腮邊。她立刻感覺到了痛,特別真切地認定了不足咫尺的距離, 男人的眼睛…… 自從分別,他的影像, 定格在機場的那一幕??谡终谥? 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眼睛頑固不化地盯著她。她的冷默幾乎被挑釁成了煩躁, 第一次,想狠狠地捶他。扭頭就走, 不再多看一眼,可誰知, 那一幕像刻在了她眼睛里。曾經的一切糾纏, 濕膩的擁抱都模糊得記不起,只有那個頑固的身影,久不散去, 讓她沒辦法生出一絲一毫的思念,一想,就忍不住生氣。 此刻,冰涼的手指傳遞著一路的風塵仆仆,她腮邊這點溫度沒有對他怎樣,反倒滲得自己汗毛都悄悄豎了起來,季萱忍不住蹙了眉,“你怎么來了?” “上周末在出差?!?/br> 他鼻翼邊的笑紋看起來這么隨意,口氣理所當然得像從外地工作回來的男人,周末夫妻錯過的不過是上周而已。 嘴巴微微張了一下,她沒吐出一個字。他笑了,松開手指勾了下小鼻子,“生氣了?” 她抬手想撥開他,被大手一把握住拽入懷里。 呃! 剛才腮邊突然的痛和現在比起來太溫柔,此刻他的兩只手臂鐵鉗子一樣,風衣上冰冷的雨潮一秒都沒停留就穿透她寬大的針織衫,勒得她差點窒息。 她想咬他,可是,他瘦了,隔著薄風衣能感覺到他的胸膛、肋骨,硌著她真的受不了,想大口吸氣,一張嘴,口鼻中全是男人的味道。 沒有半點掙脫的余地,剛才電熱毯暖出來的溫度都被擠了出去,冷得她牙打顫,心卻像瞬間被勒麻了,那股麻意泛出來,緩緩地流入四肢,竟然……暖暖的…… “好了……放開吧?!?/br> 好一會兒,她輕聲嘟囔。不遠處是房東大姐,一直笑盈盈地看著他們。倒不見得是有多八卦,只是剛才他正跟人家說話,就這么讓她打斷了。 手臂用力一緊,男人咬牙的聲音清晰地硌在她耳邊。季萱沒動,任憑那力氣勒透她的身體,他這才慢慢放開。 “我先去拿房間?!?/br> 他說了一句轉身離去。身體空出來,季萱禁不住哆嗦一下,蹙了眉,拿房間?他以為這是酒店么? 剛才突襲的雨涼被他緊緊抱住,這一分開就冷得受不了。季萱抱緊了手臂,本來不想動,猶豫了一下還是跟過去。臉貼了這半天也沒暖熱他,卻把她也帶得涼涼的,往爐火邊一走,凍了似地突然燒起來,紅紅的。 “一晚五十,要幾晚?”房東問。 “兩晚?!?/br> 嗯?季萱以為自己聽錯了,“等等?!?/br> 他回頭,“怎么了?” “五十一晚是四人間的床位?!?/br> “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