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安德烈放下手中打印出來的上百頁的資料,嘆了口氣,看著視頻里的馬修,“好吧,你想要什么建議,你又不是沒錢,畢業旅游你就算是想去北極游泳也可以請人給你量身定制一套方案出來,好么?” 馬修用鼻子冷笑一聲,一邊吃著薯條一邊陰陽怪氣地點評道,“瞧瞧,這是誰啊,資本家!要我說,人類面臨進步的最大障礙就是資本家,資源永遠掌握在少數人的手里,可這少數人大多都很愚蠢。去北極圈游泳,呵,虧你想得出來!” 安德烈很無語地看了一眼徐皓,說,“天殺的,我就不該接他的話茬,我這不是上趕著找罵嗎?”然后又看向馬修,“我的天,你竟然還在吃馬鈴薯,你還沒吃夠嗎?” 馬修不置可否,徐皓快速翻看手里的文件,頭都沒抬一下,對安德烈說,“知難而上一向是你難得的優秀品質,我明白,這也是我們三個合作這么愉快地原因之一?!?/br> 安德烈琢磨了一下,“我怎么覺得這不太像夸獎,等等,你們兩個怎么聯合起來對付我?你們要是這樣那我可不客氣了啊,hale,你知道我前兩天在法國遇見誰了?” 徐皓目光定格在最后幾頁文件上,看得很仔細,沒留心安德烈在說什么,隨口敷衍,“哦,誰?你第一百零幾個前任?” 安德烈突然狂笑起來,看那架勢差點從椅子上翻過去,徐皓和馬修一時間被安德烈這突如其來的情緒震驚住了,都抬起頭來,安德烈笑得抹淚,“我遇見了珍妮,珍妮·德姆維爾,那個漂亮的紅發妞!我在阿爾布瓦的街上遇見她,不知道她怎么跑到法國來了,還養了只狗,那狗就叫hale。哈哈,我的天,那狗可是太聰明了,是一只優秀的賽級獵犬。珍妮說起這名字的時候不太滿意,照她的原話是:這名字的原主人怎么比得上她的狗。要是再看見你,指不定會放狗咬你。原來前任不如狗這話是真的。我當時笑得肚子痛,hale,你說你怎么會有這么好笑的一段感情!” 徐皓嘴角抽搐了一下,眼前浮現出那個頭發漂亮得像珊瑚一樣的美國姑娘,性格和身材一樣火辣,但是有點烈過頭了。到現在徐皓都還記得當初甩在他臉上的那個巴掌印,敷了兩天冰袋都沒消下去,被安德烈撞見差點沒笑到窒息,最后攪和到賓大上下就沒幾個不知道的。 耳邊聽著安德烈和馬修此起彼伏的鴨叫笑聲,徐皓看完了最后一頁文件,把紙張摞在桌子上收攏了一下,抬頭看著屏幕里的倆人,“行,既然大家今天都不想談工作,那我就順便再公布一件事?!?/br> 安德烈抹了把臉,抬起頭來,他試圖把笑收起來,但是完全收不住,于是做了一個十分夸張的憋笑表情。而馬修那邊則是把兩只腳搭在桌子上,不停地往嘴里倒薯條,他慣常有一種挑釁的笑法,從讓人聽著賊欠揍。顯然,兩個人都沒把徐皓接下來要說的話當回事,他們都以為徐皓是不想在談論他的黑歷史而試圖轉移話題。 徐皓說,“不好意思,我交男朋友了。男朋友你們明白吧,就是一個男人。提前給你們打預防針,我怕下次見面你們撞見了適應不了?!?/br> 安德烈的臉在那個夸張的憋笑表情中僵住了,連眼神都不動一下,仿佛一時間沒聽懂人話。 而馬修…… 馬修的屏幕里沒有人了,他整個人從椅子上翻了下去,視頻鏡頭里還掛著一些沾有唾液的馬鈴薯碎屑,顯然是剛從嘴里噴出來的。 第58章 徐皓較有先見之明,沒等他倆反應過來,先把電腦關了。 十幾秒后,電腦旁邊的手機震動起來,徐皓看了一眼,海外號碼。 不用動腦子也知道接下來會面臨安德烈和馬修怎樣層出不跌地聒噪盤問,一時間解釋也解釋不清楚,還不如讓他倆自己消化一下。徐皓十分果斷地把手機關機,自己則繼續投入工作狀態。 手邊這些資料有幾個看著還不錯,尾頁部分一個是地質探測類的項目,性質有點和環保掛鉤,利潤不明,但實cao性強,是馬修強烈要求投資的一個方案。馬修這人沒什么金錢觀,反而對地球和全體人類cao著過勞的心,雖然目前力量十分有限,但是對于執行這類方案,向來發揮著巨大的熱忱。 對此徐皓雖明面上不表態,但安德烈知道,一般遇到這種事,徐皓不明確表示拒絕就算贊成,即使他們評估過后仍覺得這個項目風險遠高于收益。安德烈老早之前就知道他這兩位合伙人各有自己的職業cao守。金融這行業很大程度上屬于是一種無中生有的洗錢買賣,賺別人的錢,吃人血饅頭是常有的事。三個人都清醒地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行當,所以沒人會矯情到把什么道德標準掛在嘴邊上。馬修也是一樣,他之所以會有這種執念純粹是他個人觀念問題,和道德無關,和良心也沒什么關系。但是怎么從富人手里撈錢就變成了一個技術活。 徐皓看著項目企劃方案里的資料,臨時想起來王浩然就在f大碩博連讀,攻讀的好像就是什么自然地理專業,有些地質的相關專業問題或許可以問問王浩然。 正這么想著,門鈴響了, 閆澤站在門口,一身剪裁得體的高級手工西服,單手插在西褲的口袋里。徐皓一開門他就輕車熟路地往里走,把車鑰匙往桌上一扔,然后整個人拋在徐皓客廳的沙發上攤開,問,“你手機怎么回事?“ 好么,這都跟進自己家門了似的,一點不見外。 徐皓說,“沒電關機了,你今天怎么穿這么正式?” 閆澤點了根煙,頭靠在沙發上打量徐皓,“剛辦完事,路過你這就過來看看你,你干嘛呢?” 徐皓說,“工作?!比缓笞哌^去,把閆澤嘴里的煙抽走,捻滅在之前跟何福生在拍賣會上帶回來的煙灰缸里,“我不跟你說了嗎,煙別這么個抽法。一看你抽我也想來根,你這不是帶壞我嗎?” 閆澤任由徐皓把他煙抽了,仰著頭擱在沙發上,被人掐了煙卻一點脾氣沒有,還在那看著徐皓發笑,“怎么是我帶壞你呢?之前幾次還不是你自己問我要的。好么,你說了算?!?/br> 最后語氣那叫一個妥協,好像徐皓提了一個多么無理的要求,而他倒成心胸寬闊的了。徐皓也覺得閆澤這態度挺好笑,踢了他小腿一腳,說,“我一會去公園跑步,你去不去?!?/br> 閆澤打起精神來,把領帶隨手一扯扔在沙發上,然后松了松領口,說,“去,當然去?!逼鹕碜叩叫祓┡P室,在衣柜里一頓翻找,找出來一套沒穿過但褶皺可疑的運動服扔在床上。 徐皓在臥室門口仔細打量了一下,覺得稀奇,“我怎么不知道我還有這么一套衣服,不是,你瞎翻什么呢?”實在看不過眼閆澤那種強盜一樣的翻找架勢,徐皓索性走過去幫他找,“護膝我都放這邊了,收汗頭帶要不要?用我的吧?!??鞋你多大腳?實在不行回你家拿一趟?!襝ao,等等,你鞋怎么會在我家?” 夜,紐約。 邵老身體坐臥在一個舒適的軟皮沙發中,蒼蒼白發一絲不茍地向后梳上去,他背后是一張寬敞的木桌后面,桌旁立著一個金頭發的中年男人和一個華裔西裝男子。邵老面對著落地窗,腿上蓋著一條絨料毛毯,此時正在聽那個金發男人逐字逐句地稟報事情。 70多層高樓的落地窗看下去,城市如同一條條光線交織的河流,而在一個很高的位置上,坐著一位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老人。他位于河流的聚涌處,手上如同握著一張大網,只要微微收攏,就會有羸弱的光斑跟著塌陷。 邵老聽旁邊人結束了漫長的匯報,用帶了些口音的英語問,“董事會那邊怎么說?” 金發男人猶豫了一下,用流利的美國口音道,“前段時間韓俞先生來過一趟,不知道少爺那邊是怎么處理的,之前幾個冒頭的最近都不作聲了,目前董事會過半人數選擇不表態?!?/br> 邵老用手撫摸著沙發旁側的羊脂扶手,說,“是長大了?!睆纳嘲l轉過身來,邵老露出一絲笑意,“只是董事會這幫人,不捎上兩句話,還真當我是死了一樣?!?/br> 金發男人額頭上滲出一絲冷汗。 邵老摩擦著掌下的羊脂白玉,瞇起眼,頗似自言自語道,“韓俞這孩子在阿澤手下做事,原本是想著幫襯一下,如今倒是刀用在刃上了,一個兩個反而合起伙來刺我的手。他對阿澤沒二心,我不會跟他計較。阿澤這孩子,與我年輕時候很像,翻過臉不認人,有時候下手難免不留情面。這點崇明比不上他……” 話說到這里,邵老的眉頭突然似針扎般抽動了一下,他皺起眉,不再說話。 諾大的房間陷入了沉寂。 不一會,邵老又問向立在一旁的華裔男子,“查的怎么樣了?!?/br> 華裔男子上前一步,畢恭畢敬地遞過來一個文件袋。 邵老打開文件袋,第一頁看到的是左上角那個年輕男人的照片,笑容很有感染力,是一張典型的入學證件照。 【中文名:徐皓 英文名:hale·xu 身高:185.7 體重:72.6kg 健康:身體狀態良好,無重大病史。 家族:無特殊人員。父親徐安志。煤礦產業發家,后轉向房地產市場。名下五個公司。母親為家庭主婦。 小學:畢業于山西省太原市xx小學 初級中學:畢業于山西省太原市xx中學 高級中學:畢業于b市r中 本科及碩士:畢業于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 2016年于紐約xx交易所簽署isda協議 “綠色基金”創示人之一,與兩位合伙人保持密切聯系。 合伙人之一:馬修·戴維斯 個人履歷:美國籍。生于紐約市皇后區。父親無業,因吸毒多次被刑拘。母親無業,嗜酒,有暴力傾向。其本人曾吸食大麻,有入獄記錄。16歲聯美聯考sat滿分,現就讀于英國劍橋大學數學系,全額獎學金。據其任教過的老師描述:馬修·戴維斯是個難得的天才,并在數學方便有著驚人的天賦。 合伙人之一:安德烈·埃斯波斯托 個人履歷:國籍不明。本科畢業于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成績優秀,善于交際。父母不明。家族不明。生祥地不明?!?/br> 邵老看到安德烈這行時,眉頭揚了一下,看著西裝男人,“不明?” 西裝男人微微低下頭,道,“這個人比較特殊,我們派人順著入學檔案查的時候,遇到了一些阻礙,只查到這個姓不是他本來的姓氏。對方保密措施做得非常好,應該身份不簡單。我們的人已經大約有些頭緒了,具體信息還需要一些時間?!?/br> 邵老一時間沒往后翻,而是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問,“那么,你們的頭緒是什么?” 西裝男人感受到了一些對面老者的壓低,他把頭落得更低了,“我們收到點消息,這人可能是跟意大利那個布馮家族有關,但是目前還沒有證據,所以……沒敢向您匯報?!?/br> 邵老沉思片刻,說,“繼續查?!比缓蟀奄Y料往后翻。 資料中間穿插了個人許多細節,包括綠色基金的運營方式和資金脈絡,再往后還有朋友圈子介紹。 徐皓平日里交往密切的朋友還真不多,寥寥幾頁就能翻完。 【朋友一:張旭升 個人履歷:高中同班同學。本科畢業于xx電影學院導演專業,現為電影從業者。爺爺是中國工程院張肖林院士。父親任職q大黨委書記,母親為q大生物學院教授。 朋友二:王浩然 個人履歷:高中同班同學。本科畢業于b大地質地理學系,現于f大歷史自然地理專業碩博連讀。王宇部長的小兒子。 朋友三:何福生 個人履歷:本科畢業于耶魯大學計算機科學系。xxx平臺創始人。 ……】 目前世界上,能讓邵老花費時間翻閱的資料著實不多。第一是這本資料關系到的事情確實比較特殊,第二是徐皓這本履歷,對于他人生的起步平臺而言,雖然不能說完美,但實在不能說不漂亮??吹貌畈欢嗔?,邵老把資料往桌子上扔過去,然后皺著眉頭,用蒼老枯瘦的手指揉了一下額角。 片刻后,邵老睜開眼,道,“呢細路交朋友還真系有一套,能力唔錯,眼光也好。如果做朋友,會是個很唔錯嘅朋友。卻偏偏……” 邵老又把眼睛閉上,深深皺起眉頭,用手揉著額角,問華裔男,“他父親那邊公司怎么樣?” 華裔男說,“私下查過,但是被少爺那邊的人發現,用些手段壓下來。而且……” 邵老睜開眼,目色沉沉地看著華裔男人。 華裔男人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繼續道,“對方防范意識很強,稅務上查不出沒什么紕漏,大頭幾乎都被轉移到了安全區。做空意義不大。除非,是走一些非法手段,但少爺那邊總有人盯著……” 邵老一笑,甚至有些慈愛,“如果你只會講廢話,那我為什么要請你來?” 第59章 2017年,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一職;同年,英國正式步入脫離歐盟的軌道。 2017年對于很多人來說是意義非凡的一年,包括徐皓。 徐皓沒見過2018年什么樣。 2018年發生過什么國際大事,突破了那些科技進展,流行過什么網絡用語,人們談論著什么,憂慮著什么?或許無非與之前若干年都相同,人們平凡的生活,世界正常的運轉。 但徐皓無從得知,他的人生曾被永久地停留在了2017年。 所以2017年對于徐皓而言不太一樣。 原本2016年底那段時間徐皓心態還算平穩,該工作工作該干嘛干嘛,臨近年關,關于2017年的新年祝福鋪天蓋地的涌來,才覺得有點不對勁。直到元旦那天晚上的跨年鐘被敲響,徐皓兩只手搭在自家陽臺的欄桿上,眼睛看著遠處2017年的煙花,手指和喉嚨沒由來的有點發癢,是想抽煙的征兆,肩膀又很沉,猶如被什么沉重的東西攫住。于是想:哦,是他又回到26歲了正此時來了通電話,那邊一如既往拽得不行的腔調, “新年快樂啊,徐皓?!?/br> 徐皓笑,想點一根煙,但眼睛看著煙花,手沒由來地有些不聽使喚。聽電話那邊隱約有跑車引擎轟鳴的聲音,一周前閆澤去美國,當時說是要去辦事,走得比較匆促,也定不下歸期。再加上這段時間兩個人都比較忙,出差這段時間竟然只打過兩通電話,不過兩人人都不太計較這種事,于是徐皓問他,“新年快樂,你什么時候回來?” 閆澤沒有直接回答徐皓的問題,而是問他,“我怎么聽你心情不好,你怎么了?” 徐皓捻弄著煙頭的手—頓,一時間竟說不出什么。城市外圈的跨年煙花在耳邊一簇一簇的炸開,在某一刻,孤獨尤甚。但徐皓實在不想把這種隱蔽的情緒傳播出去,便逞強似的地開始扯皮,“我還好,孤家寡人在家跨年嘛,人家外面都成群成對的,難免的就有點那什么。早點睡吧,你什么時候回來告訴我,我給你接風,好吧?……” 話還來說完,那邊引擎的聲音消失了,隨后是打開車門的聲音。閆澤說,“我現在往上走了,開門?!?/br> 對面說完這句話就把電話掛了,徐皓知道閆澤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突然就有種被抓包的感覺,趕緊找地方把煙掐了,又使勁兒揉搓了兩把臉,還沒放下手,門鈴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