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這粒光種太小了,小到一點微風就可以被吹散,他怔怔看著,手卻使不上力氣收緊。 收緊了,它就要滅了。 最后,只能看著這?;鹦?,掠過虛籠著的手指,飛上天空,越飛越高。 最終變成了一顆泛著火光的小星星。 然后夢醒了。 閆澤睜開眼睛,怔怔地看著天花板,仍然沉浸在某種情緒之中。 很久之后,他從床上坐起來,身上的汗還沒全消干凈。 徹夜未關的臺燈還亮著。 他關掉燈,然后走到窗前,一把拉開窗簾。 強烈的日光爭先恐后涌入室內,刺得閆澤瞇了一下眼睛。 在日光中站了很久之后,床頭的手機輕微震動起來。 閆澤接通,那邊林篤之的聲音傳過來,“準備的怎么樣了?” 閆澤轉身走進浴室,開始放水,“什么怎么樣?” 林篤之那邊愣了兩秒,估計沒想到閆澤會這么問,說,“今天晚上跟琪琪吃飯啊,你不會忘了吧?!?/br> 閆澤應了一聲,“哦?!?/br> 林篤之那邊聽起來都快氣死了,“哦?哦??哦什么哦?你不會是忘了吧?你在哪呢,我現在就去找你!” 閆澤試了一下水,熱了,于是不耐煩地說,“我去跑步,晚上再說吧,掛了?!?/br> 林篤之徹底無語了,“晚上?你以為現在幾點了,快五點了,聽你這意思你又剛睡醒呢?你都特么回來一月了你還沒倒完時差?歪?歪??” 話說一半“啪”一聲,又被硬掛了電話,林篤之這一口老血沒上來差點嗆著。 閆澤簡單洗了個澡,頭發還沒干就出門了。 他住的位置在s市中心地段的一個高層復式公寓,寸土寸金的地兒,電梯直接入戶,隱私性極好。 閆澤順著公寓出去,穿過周邊幾個人流不是特別多的街道,身上微微出汗,又踏著穩健的步子跑進一個環河的林蔭道。 六月底,樹葉茂密飽滿,鮮花嬌得能擰出水來。閆澤跑了一個多小時,電話又來了,還是林篤之。 林篤之聽上去很郁悶,說什么也得叫司機也接閆澤。閆澤不太認識自己跑哪了,于是沿著這條路又跑到有路牌的地方才停下。 十五分鐘不到,就s市這個交通狀況,林篤之的司機堪稱光速趕到。 閆澤上了車,接過司機遞過來的毛巾隨便擦了把臉,然后把胳膊肘往窗框上一搭,視線百無聊賴地投放出去。 司機有眼力勁,知道這意思是可以走了,也不敢多說話,心里謹記著林篤之的命令,油門十分有技巧的一踩,車身立刻平穩的開始加速。 眼前的景物飛速掠過,閆澤漫無目的地看街景,不用想也知道,這次聚餐會有多沒意思。 然而生活本來就像一潭死水,見不同的人,干不同的事,其實也都一樣沒意思。 賓利從主干道切入,快速地拐入一個林蔭道,道路兩旁并排載滿了法國梧桐,這是一條近道,兩邊建筑是外交公寓典型的小資風格。 閆澤的視野中快速地劃過法國梧桐修長的樹身,劃過路邊獨棟建筑,又劃過路邊樹蔭下用網攔起來的街頭籃球場。 在混成油畫般的車景中,一個人影很不起眼地劃過去。 網格內的外線,一個高個側影,手往上推,標準三分球姿勢。 閆澤回過神的時候,車已經飛速地駛離了剛剛那片區域。 他猛地彈坐起來,死死地盯著后車那扇玻璃,吼了一聲,“停車!” 司機被后座著一個大動作嚇了一跳,人一瞬間沒反應過來,再加上潛意識里一直牢牢地記著自家少爺的叮囑,這車就停了慢了點。 可下一秒,司機差點沒給嚇死。 后座那位甚至沒等車完全減速,后車門已經打開。 司機頓時驚了一身冷汗,一腳剎車踩死,可還是晚了一步。 車子還沒停勻,閆澤已經相當沖動地跳下車,落地的一瞬間被蹌了一個趔趄,值得慶幸的是他身體的平衡性非常好,在司機心驚膽戰的注視中,閆澤單手在地上撐了一把,然后速度不減飛快地跑了出去。 他奔跑,風瘋狂的往身后涌,心臟如雷鳴般跳動著。 接著,他連急促的呼吸都開始顫抖起來。 短短幾百米,他飛奔過去,卻越臨近,速度愈發慢下來。 最后,他喘著粗氣,步履維艱地走近那道網面。 場內,有個穿橙色短袖的男生回過頭,跟另一個打招呼,說了些不知道什么的話。 閆澤站在籃球場門口,沉緩地,冗長地交換了一個呼吸。 不是他。 閆澤抬手,把額頭上灰色的運動頭巾摘下來,然后手掌揉了一把額頭。 汗津津的,頭巾也都快濕透了。 原來不是他。 閆澤原地站了一會,收拾好亂七八糟的情緒,準備往回走。 卻突然,身后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 “兄弟,借個道?!?/br> 閆澤回頭,表情有點轉換不過來,顯得很蒙。 來人脖子上搭了根擦汗用的毛巾,手里還夾著三瓶冰礦泉水,身上的黃色背心浸透了胸前的一大塊,顯然是剛運動完沒少出汗。 然后那人站著,大概是突然認出來借道的這位竟然是個熟人,他語氣極為驚異且匪夷所思,“臥槽,閆澤?” 閆澤張了張嘴。 不知道該說什么,半天才找到自己聲音。 “還真是你?!?/br> 第31章 徐皓回國已近兩個月。 剛回來那陣,跟張旭升、王浩然聚了幾天,然后徐皓又帶馬修和安德烈去自駕游,走的川藏公路,邊吃邊玩大概耗費近一個月的時間。眼下再回s市,也沒幾天。 回來之后,徐皓開始著手忙活自己在國內的事。 先是住哪的問題。 徐皓一想到自己這歲數,沒有點私人空間不行,再加之別墅區又遠,徐皓索性在s市中心地段租了個一百多平的精裝公寓。一間主臥,一間客房,還有一個小書房,是s市規劃的一片外交公寓,平時進出外國人居多,也方便安德烈和馬修日后沒事來國內找他。 原本徐皓他爸想給他出錢買下來,不過徐皓考慮到性價比,還是算了。 安德烈從西藏回來的時候接了通電話,聽那意思是他家里有急事找他,只得訂了個最近的機票飛意大利。馬修臨近開學,但最近他還不想回去,用他的話說,“不想看那群人的臭臉”,所以還打算在s市閑逛兩天再走。 街頭籃球場就在徐皓新公寓下樓步行五分鐘的地方,對外開放的。徐皓路過的時候正好有人在玩球,水平不錯,看得他心癢癢,厚著臉皮進去打了個招呼,考慮到場地有限,人家也愿意帶他一起,于是就活動起來了。有時候這里沒人,徐皓一個人在外線投三分,運球,上籃,感覺比在健身房有意思。 時間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 一秒鐘一個交點,人與人相遇就像是兩條不平行的線。 世界這么大,單中國占地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 再分割成以時間為單位的不同時空。 五年過去了,徐皓竟然還能在s市毫無征兆的遇見閆澤。 就在大街上。 這什么幾率? 徐皓想。 從數學的角度上基本無解了,真是夠他么有緣分的。 不過近幾年徐皓有時候也琢磨,覺得老念叨上輩子的事兒沒意思。說到底年紀大了,人從容了,而且平心而論,這輩子徐皓還欠閆澤一個謝謝。 于是闊別五年,徐皓跟閆澤說的第二句話是,“要不說巧了?!?/br> 然后,徐皓看見閆澤一身運動裝,汗貼著鬢角往下淌,估計他也挺熱,就夾住右手食指和無名指的那瓶冰礦泉水,遞過去。 閆澤兩眼發怔,對著徐皓流著汗卻又分外清爽的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再看見徐皓手提礦泉水遞到跟前,那眼神仿佛不認識礦泉水了一樣,手沒動。 徐皓見閆澤沒有接的意思,索性夾著那瓶礦泉水去貼閆澤的臉。閆澤劉海早就被汗浸濕了,有幾根細細的貼在額頭上,突然被冰水刺了一下,人像是驚醒一樣,一步倒退,整個人“砰“的一聲撞在后面的網上,弄出好大的聲音。 徐皓拿著礦泉水的手懸在半空中,半上不下的,只得說,“拿著啊,我能給你投毒是咋的?!?/br> 閆澤后知后覺拿了,入手還挺涼。 徐皓說,“看你這行頭,難道也來這邊打球?” 閆澤一下擰開礦泉水瓶蓋,思緒隨著夏日的陽光蒸騰起來,只想了半秒,就說,“對?!比缓笫滞鄙戏揭恢?,也不知道指的哪個地方,開始瞎說八道,“住附近?!?/br> 徐皓用毛巾擦了把脖子上的汗,納悶道,“這特么真是,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我回國沒幾天,怪不得沒遇見過?!?/br> 閆澤喝了一口礦泉水,冰鎮的水滑過guntang的喉嚨,有些收緊似的刺激,偏偏又甜又解渴,平時喝的水跟這簡直沒法比。 閆澤一邊咽水,一邊視線滑過徐皓汗淋淋赤裸著的手臂,又看向場子里拿著籃球的兩個人,片刻后他把瓶子放下,道,“能多帶個嗎?”他的下巴沖里面揚了一下,語氣仿佛臨時起意,“這不里面正好有倆嗎,二對二,活動活動?” 徐皓想了一下,攤手說,“我是沒意見啊?!?/br> 閆澤站直身體,礦泉水瓶貼了一下徐皓的胳膊,“走吧,一塊打個招呼去?!?/br> 給徐皓刺的一個跳腳,“臥槽,你報復我?!?/br> 閆澤一下沒忍住,扯了個笑。 倆人正抬腳往里走呢,林篤之的司機從遠處跑過來,一身西裝革履,明顯是在工作。 司機走近了,十分為難地說,“閆少,咱們……” 徐皓一看,扭過頭來,“你這有事兒???有事你忙你的,別耽誤了?!?/br> 閆澤看了一眼司機,神色尋常,唯獨眼神不太友善,司機接下來的話沒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