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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握緊的拳慢慢地松開了,高揚的手漸漸地放下了。 祝深咬著唇,極力克制著,不一會兒,眼睛就紅了。 他看見游笙手里緊握著那條項鏈,墜下的寶石里盛著的是傅云織的骨灰,寶石依舊璀璨奪目,靜靜地發著耀眼的光芒。 就好像傅云織在看著他。 手臂無力地垂了下來,祝深死死咬著下唇看著游笙。 游笙維持著那個狼狽的姿勢沒有動,低聲問祝深:“她走得……痛苦嗎?” 靜了片刻,祝深啞聲道:“對她來說,活著才是痛苦?!?/br> 游笙好像聽懂了祝深的意思,痛苦地閉上眼睛,久久不語。 祝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住背脊驟生的寒意,看了那條項鏈最后一眼,對鐘衡道:“走吧?!?/br> “小拾……” “我很好?!弊I顮烤o了鐘衡的手,以十指相扣的姿態狠狠握?。骸拔易钣憛拕e人可憐我了,尤其,尤其是你?!?/br> 鐘衡搖頭牢牢握緊了祝深的手,與他一并出了病房,低聲道:“我沒有可憐你?!?/br> 門被合上的那一剎那,游笙虔誠地捧著項鏈,低下頭輕輕地吻了吻那顆寶石。 是遲來二十多年的一個吻,打破了所有人虛無的幻想。 強留的人拱手,自欺的人看清。 這世上,誰也沒比誰好過一點點。 走出了滿是消毒水的醫院,祝深倔強地抬起了頭,仰望著天空。 鐘衡看穿了他眼眶里的淚意,輕輕地摩挲著他的臉頰,對他說:“要是想哭,你可以哭?!?/br> 祝深卻搖了搖頭:“她從不許我哭?!?/br> 從來,傅云織便對他說,要做一株韌草,她的孩子不可以哭。 也是后來,他才知道,原來傅云織難得說出的每句話都是與游笙有關的。 “你可以在我的面前哭,小拾?!辩姾獾哪粗竿嫔陷p輕一劃,像是劃通了一條淚渠,祝深的眼淚便應聲而落。 祝深有些發怔,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沒想到自己竟真哭了出來。 一瞬間,那眼淚便像是止不住了似的。 “真討厭啊鐘衡?!弊I畈林蹨I哽聲道。 “是,怪我?!辩姾忭樦I?,將他抱進了懷里,又是一行淚跌落在了他的肩頭。 所有罪名都由我來擔著,你哭完以后就是晴天。 起初,祝深還哭得極為掩抑克制著,可越哭聲音越大,胸腔里積攢了二十多年的委屈都好像在這一個下午爆發了出來。 從來只有人對他說你不可以哭,你不可以這,不可以那,卻沒有人對他說,在我的面前,你可以哭。 你可以軟弱,因為我在這兒。 所幸這時候路上的人不多,幾棵樹遮擋著,無人發現他們。祝深便真在鐘衡的懷里哭了一個痛快。 等到他的聲音停住的時候,鐘衡遞出了紙巾問他:“你想去哪里?” 祝深擦了擦通紅的眼眶,悶悶道:“我想回家?!?/br> 話剛說出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頸間,眼里瞬間閃過了一絲茫然。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了。 這么多年,他就帶著那條項鏈走南闖北,像是沒有腳的鳥,只能一直飛。而剛剛,那條項鏈已經物歸原主了。 那么,他呢? 他能去哪? “回桃源吧?!辩姾獾吐暤?,“現在就回去?!?/br> 祝深呆呆地看著鐘衡,彎而翹的眼睫上還掛著水澤,鼻頭因剛哭過變得有些紅,這樣的祝深,好像更加真實了。 鐘衡情不自禁地別過了頭,又遞出了一張紙巾。 “可是我mama不能回家了?!弊I钅笾埥?,低著腦袋,像一個小孩一樣無措。 “她有自己想要停泊的地方?!?/br> “可她從來都不想停在我的面前?!?/br> “總有人想的?!辩姾庵匦聽科鹆怂氖?。 祝深抬頭看他一眼,心里怦怦直跳,他的五官依舊如雕刻般鋒銳,可眼神卻無端多了幾分柔情。試問誰又能推開這樣的鐘衡呢? “回家吧?!弊I顮烤o了鐘衡的手:“我們?!?/br> 當晚,他們便返程回滟城。 飛機上,祝深靠在了鐘衡的肩頭,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十分懊悔道:“今天走得急,忘記去看外婆了?!?/br> 鐘衡一愣,意外祝深竟還會記掛著這件事。 心里失笑,他啞聲說:“外婆不會介意的?!?/br> 祝深點了點頭,仍過意不去:“那……我們新年再去那兒掛春聯?” 鐘衡點頭,目光沉沉地看著他:“好?!?/br> 想了想,祝深又說:“可是我很喜歡咱們現在的那副婚聯啊。芝蘭……芝蘭……” “芝蘭茂千載,琴瑟樂百年?!辩姾饴曇舾拥统亮?。 “對?!弊I畲浇菨u漸漾開了一個笑,重復道:“芝蘭茂千載,琴瑟樂百年。真好聽啊?!?/br> “那就都掛上?!辩姾庹f。 祝深滿意了,這才閉上了眼睛。 鐘衡卻遲遲沒有閉眼,心中酸酸脹脹,總覺得好夢轉眼便醒。 他變得愈發膽小了,像一個抱著一匣子金幣的亡命之徒,奔跑在繁鬧的集市。周遭人聲鼎沸,而他草木皆兵。 與祝深約定好一起做什么事情,他總擔心夜長夢多。 畢竟這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祝深小時候爽了他的約,回來便不記得他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