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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顛簸得實在太厲害了,周正甚至沒能看清上面寫的字。 又過了兩分鐘,車終于停下了,周正行李箱也來不及拿,跌跌撞撞地跑下車,扶著車站牌蹲在路邊,胃差點沒吐出來。 沈峣在司機的幫忙下把三個行李箱拎下來,抱著手臂站在周正身后,看夠熱鬧后終于良心發現,過去給周正拍背,不走心地安慰道:“沒事,我第一次出小鎮的時候,坐這車也想吐?!?/br> “那當時有人照顧你嗎?”周正認為沈峣一定吐得比他還慘。 沈峣憐愛地摸了摸他的狗頭,微笑道:“我沒吐過?!?/br> 周正:“???” “因為老師提醒過我,只要不是餓得要暈倒,上車前都不要吃東西,下車了再吃?!?/br> “……” 周正憤憤不平。 你特么等著看我出丑呢是吧? 沈峣撕了片濕巾,懟到周正臉上,“要怪就怪你嘴太快,我還能讓你把吃的東西吐出來怎么著?” 周正擦著臉欲哭無淚,在寒冷的北風里連打兩個噴嚏。 太特么冷了。 “這個時間還有趟末班車,你是想走過去,還是等一會兒坐車?”沈峣看了看時間,“如果剛才在車上你不是一臉馬上就吐出來的表情,我們還可以多坐一站?!?/br> “走過去吧?!敝苷袣鉄o力地揮揮手,“冷點兒就冷點兒,老子現在看到車就想吐……我堂堂艾倫格車神,居然也有暈車的一天?!?/br> “別,您老人家要是暈車,以后比賽的時候開車撞樹,經理和教練得掐死我?!鄙驆i拖著行李箱,輪子在柏油路上滾過發出“咕嚕?!钡穆曇?。 他眼角瞥見路邊的一輛車,忽然開口:“不喜歡中巴車,回去的時候你可以坐馬車?!?/br> “你們這兒還有馬車?”周正來了興趣,腰不酸了頭不暈了腿也不疼了。 ——可見他的痛苦里有多少水分。 “有啊?!鄙驆i一指路邊,難得笑得不懷好意。 踢踢踏踏走過去的騾子似乎在回應沈峣,伸長脖子叫了一聲,甩甩大腦袋,后面拉著的木板車吱嘎吱嘎地響。 周正瞪了那輛“馬車”半晌,再看沈峣少見的活潑表情,勾起嘴角無奈地一搖頭,“行吧,千金難買美人一笑,這波血賺不虧?!?/br> 北方天黑得早,路上早就沒什么人了,一個體型干瘦的女人低著頭,拎著一個破破爛爛的布兜匆忙向鎮口的方向走去,路過沈峣身邊時不慎撞到他的肩膀,布兜撞在沈峣的行李箱上,側面縫補上去的線徹底斷了,里面裝著的調料撒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女人連連道歉,蹲下身去撿東西。 沈峣彎腰幫她一起撿,他俯身撿起兩袋鹽和一瓶胡椒粉,和女人一起把東西裝進布袋子里,可那布袋實在太破了,看上去好像隨時都會再裂開一道口子。 周正也放開行李箱,從隨身的包里摸出幾支發夾幫女人把布袋子的裂口別好,沈峣從給家人帶的禮物上扒下來一個結實的牛皮紙袋,幫女人把一兜東西塞進去。 女人一個勁兒地道謝,除了“謝”這個字好像不會說別的了。 她的眼袋很重,看上去五十多歲的模樣,一雙手粗糙干裂,盡管指節貼著臟兮兮的膠布,周圍的皮膚卻依舊被凍得皸裂,結著血痂。 沈峣猶豫一下,摘下自己的手套給女人戴上。 “謝謝你啊,小伙子,真是太謝謝你們了……”女人感激地抬頭,看清沈峣的臉的瞬間愣住了,說到一半的感謝卡在嗓子里。 周正在一邊看得分明,女人眼睛里一閃而過的除了震驚、欣喜,居然還有一點不易察覺的愧疚。 可看沈峣的反應,分明是不認識她。 她在愧疚什么? “大嬸,您見過他?”周正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將沈峣往身后擋。 “沒、沒見過……”女人磕磕絆絆地回答,眼神亂飄,時不時瞄上沈峣一眼,眼角帶著一絲不舍,好像再看自己離家多年的孩子。 沈峣鼻頭莫名一酸,連忙別開目光,淡淡地說:“我……家里還有人在等,先走了?!鳖D了頓,他又補充道:“天黑路滑,您慢點兒走?!?/br> 女人結結巴巴地應下來,沈峣已經走出四五步她才想起來這些話應該是她對這個年輕的孩子說,她的手被暖融融的皮革包裹著,上面還帶著沈峣的體溫。 周正盯著女人的側臉瞇了瞇眼睛。 他覺得自己是瘋了,剛才有那么一瞬間竟然覺得那女人的眼睛看上去和沈峣有點像,尤其是側臉的某個角度——如果她再年輕個二十多歲,恐怕會和沈峣一模一樣。 但這怎么可能呢? 周正笑了笑,暗罵這鎮子上路燈太暗導致自己暫時性失明,跟女人道別后轉身,拖著行李箱追上沈峣。 “我還以為你要在那兒生根了?!鄙驆i斜乜著周正,“凍死在外面我可不給你收尸?!?/br> 這小祖宗心情不太好的時候愛損人,周正早習慣了,直接跳過拌嘴環節,“你見過剛才那位大嬸嗎?” “沒有,不過她也不一定是住在這,附近村子的人偶爾回來鎮上買東西?!鄙驆i心不在焉地說,“再說我都一年多沒回來了,如果有新搬來的人我也不可能認識?!?/br> “既然不認識……那你今天怎么這么好心了?”周正跟著沈峣走出幾步,忍不住轉頭看了眼,那女人還直愣愣站在原地目送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