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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醫生連忙道:“你可以盡情說,說吧……說出來就好受些?!?/br> 或許是他的殷切反倒讓周輔深有些無所適從,他漫無目的地向四周望了圈,然后將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最終又將目光落向窗外,那張蜘蛛網上已經有獵物在掙扎了。 “……不會再好受了?!敝茌o深五指在桌面上緩慢收緊,喉結聳動道:“自從來到這里,我每晚都會夢到他,因為我知道我可能再也觸碰不到他了……就連在夢里,我也不敢出聲說話,只能緊緊抱住他,因為我知道這是夢,我害怕醒過來……而等真的睜開眼,我又感覺他還在我懷里,只是在躲著我,所以我不敢張口……” 他說著聲音也不自覺放低了:“也許把我送來這里是對的,我真的是個瘋子?!?/br> “不……不?!崩厢t生連聲否認,隨即抹了把臉,聲音微顫道:“這只是人之常情,當我們的心靈受到創傷,又無法責怪憎恨任何人時,就需要創傷本身進行自我闡述和治療,而治療的其中一個方式就是不停重返創傷現場,這就像一種自我救贖的儀式,它會在追憶和憑吊的螺旋中慢慢修補你的傷痛?!?/br> “那要用上多久?”周輔深問。 “因人而異?!崩厢t生喃喃道:“有的人很快就找到了出去的路,有的人則會在里面打轉一輩子?!?/br> 他喉間有些艱澀,頓了片刻,老邁渾濁的目光慈祥地望向周輔深:“所以你并沒有瘋,能感受到痛苦正說明你的情緒運轉正常?!?/br> 周輔深似是嘲弄地看著他:“對著入住精神病院的病人說他很正常么?你是個奇怪的醫生?!?/br> 老醫生苦澀地搖搖頭:“我只是個連自己都沒辦法醫治的醫生?!?/br> 窗外又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來,兩人在辦公室里談了很久,直到接近太陽落山,老醫生還有些意猶未盡,比起傾聽周輔深,反倒是他更像是找到了一個情緒的宣泄口。 “居然已經這個時間了……”老醫生看著表道:“你應該餓了吧?要不要我給你叫份外賣,你吃完再回去,畢竟咱們醫院提供的伙食,大概不太合你們年輕人的口味吧?!?/br> “不用了?!敝茌o深站起身道:“其實我一直都沒什么胃口?!?/br> 說完,他淺淡地笑了下:“謝謝您?!?/br> 老醫生一愣,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底有些悵然若失,愧疚地想,是我該謝謝你才對,比起你所付出的,我能為你做的實在太少了。 他嘆了口氣,隨即在電腦上查找起周輔深的醫療記錄來,這一查不要緊,他竟然發現周輔深居然正在服用一些用于嚴重精神障礙的抗精神病藥物,而且已經服用了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了。 老醫生震驚無比,因為根據方才的談話,他完全可以判斷出周輔深的精神狀態并沒有達到需要藥物控制的地步,更何況是這些重癥藥物。 一般來說,會用上這些的,基本就是徹頭徹尾的瘋子了,一打眼就能看出來,老實說這種病患哪怕進行治療也只是杯水車薪,所謂用藥也只不過是讓其熬過最癲狂的那個階段而已。 想到這里,他連忙叫來護士詢問。 “這……我也不清楚,都是廖醫生開的藥?!弊o士瞄了眼屏幕上的清單,也有些咂舌。 “唉……總之,這些藥立馬停了,他的癥狀很輕微,只需要進行心理干預就好?!?/br> 老醫生揮揮手讓她離開,自己則沉吟了半晌,在醫院工作這么多年,有些貓膩其實他心里是很清楚的,廖醫生多半是受了旁人的好處才會給周輔深用藥。 其實這類事情也不少見,因為上述這種情況幾乎無從申辯,很多出院后將醫院告上法庭的病人,大多都無法證明自己用藥時的精神狀態處于正常,所以最后基本都是以敗訴告終。 老醫生心情復雜,他本以為像周輔深這種出身的年輕人,哪怕遭遇挫折,也會有過好一生的資本,可沒想到,對方不光淪落到此處,父母不聞不問,還要時刻提防明槍暗陷。 看來這孩子面對的境況想象得還要嚴峻啊。 想起那張憔悴黯然的面容,老醫生嘆息——這個年輕人本不該如此的。 他應該有更輝煌的人生的……這樣年輕的生命不該在此枯萎。 …… 8月10日,宴會結束后深夜。 “行,你先把舅舅他們送回去吧?!苯紝榈溃骸拔覜]喝酒,不用司機,我自己開車回去就行?!?/br> 外面剛下完一場雨,微涼的夜風中,江燃沖扶著齊父的江烽笑著擺擺手,隨后自己打開車門坐進主駕駛。 剛發動車子,一個人影就從后面追上來,如同電影里被分手的苦逼男主角一般,喬文康瘋狂跑上來拍打車窗,喊道:“停車!江燃!你得把話說清楚……” 看他追得緊,江燃也怕出什么事故,于是急促地踩了腳剎車,而車輪剛好停在路邊的泥坑上,迅速一碾,泥點子霎時濺了喬文康滿身滿臉。 “臥槽?!苯夹÷曌哉Z,隨即拉下車窗,看著兀自一臉呆滯和震驚的喬文康,忍著笑道:“……那個,大外甥,對不住了,上車吧……我帶你去買件衣服換上?!?/br> 似乎是從他的話里受到什么啟發,喬文康靈機一動,緩過勁兒來,找茬道:“都這么晚了,哪還有店開門???再說你知道我的尺碼嗎?” 江燃尋思我知不知道你的尺碼有什么關系,你自己知道不就行了,又不是沒長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