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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房門便被打開了,出現的人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周成業。 對方身后似乎還隱約跟了幾個保鏢,周成業回頭低聲吩咐了他們句什么,那幾個人便留在了門外,只剩周成業一人關上門,走了進來。 隨著啪嗒一聲房門合上,室內的氣氛霎時沉寂下來,即便此刻電視屏幕里還播放著內容輕快的廣告,但那些不合時宜的歡聲笑語也只能使這種氛圍越加尷尬。 江燃抿了抿唇,并沒有率先招呼,周成業也沒在意,進來后便自己隨意拉了個凳子坐下。 剛才在門口他就已經發覺江燃的臉色好像格外蒼白,而這會兒離近了看,光是鎖骨上露出的血點和淤青就讓人心驚膽戰。 其實在得知那伙搶劫犯有虐殺的前科后,周成業心里早就做好了江燃狀況不會太好的準備,但想象中和親眼看到又是兩回事,再聯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心生愧疚的同時更覺顏面無存。 太難開口了,周成業心中苦笑。 可無論如何,這一趟他都非走不可,因為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在風華正盛的年紀去蹲監獄,更不能忍受他曾經那樣優秀的兒子留下這個污點。 這樣想著,他便先開了口,把手中的東西放到床頭,發出咚地一聲沉重的碰撞:“以前聽輔深說過你喜歡吃這些,叔叔這次來就給你買了點?!?/br> 上來就直扣主題嗎?江燃本以為周成業要跟他裝模作樣地寒暄一會兒才能提到周輔深,卻沒想到對方如此迫不及待,既然如此,他也不再繞圈子,輕聲說了聲謝謝,便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視著對方道:“您見過周輔深了?他在里面還好嗎?” “………”話問得如此直白,倒讓周成業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沉吟片刻才道:“在法院判決下來前,即使是家屬也不能進去探望,所以最近只是讓律師進去跟他見過兩回,說是狀態還好,可看守所說到底還是遭罪的地方……能早一天出來當然最好,但除了問你的情況外,他從來也不多答什么?!?/br> 周成業這話說得巧妙,沒有刻意賣慘但也把周輔深暗示的可憐巴巴,尤其最后還點出了周輔深自身難保還不忘關心他的凄慘,背后的意思顯然是想讓江燃動惻隱之心,顧念以往的情分救周輔深免于牢獄之災,可江燃偏偏裝作聽不懂,聞言淡淡道:“他能適應就行,事情發展到了這份上,他也是該長個教訓了?!?/br> 這話說得周成業竟難以措辭來反駁,確實,理智上誰都明白這個選擇最好,但人心都是偏的,作為父親,周成業自然還是邁不過心里這關,沒忍住道:“那這個教訓也未免太嚴重了,輔深的性格你知道,他不是心存惡意,他只是忘不掉你,想挽回你,但又不會用常人的方式表達出來罷了?!?/br> 這話聽著著實有古時候封建家長替自家欺男霸女的惡霸兒子開脫的意思,周成業心里慚愧,臉上也掛不住,但還是硬著頭皮道:“叔叔明白你的顧慮,但我可以向你發誓同樣的事絕對不會再發生,小江……你就看在和輔深好過四年的份上,原諒他這一回吧,畢竟要知道只要進去了,那就是一生的污點……” 江燃沉默著,須臾動動嘴角:“您言重了,相比他殺的兩個人,把前任喂了藥,綁到孤島上囚|禁起來這個罪名根本就不痛不癢?!?/br> 聽他親口說出這個事實,周成業倒抽一口涼氣。 因為不能探視周輔深,所以他之前只是猜測兩人住在島上這事有貓膩,可當親耳聽到江燃的敘述,他還是受到了巨大的沖擊,緩了良久,才強撐著道:“……輔深是因為你才殺的人?!?/br> “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會遇到這種事,況且……”江燃垂眸道:“為我殺人,聽起來很深情,但實際上這份深情落到誰頭上誰都受不住,至少我不行。說起來,叔,周輔深從小到大你都沒怎么看管過吧?您知道跟他這樣的人朝夕共處是一種什么感覺嗎?或者說,您見過他真實的模樣嗎?相信我……您這輩子都不會想知道的?!?/br> “他只是……很特殊?!敝艹蓸I無言以對,半晌才這般艱難道,可他說完自己也似乎來了些情緒,哽咽了下,他摘了眼鏡,掩面抹了把臉:“沒有常人該具備的感情聽上去很危險,但他從沒有無緣無故地傷害過任何人,而且在認識你之后,他也開始變得越來越有人情味了,輔深他不是不能做個正常人的……” 江燃聽著不對,目光古怪道:“您不會是想讓我繼續‘治療’下去吧?” 周成業心里想,可他哪里敢說出來,于是搖搖頭:“我只希望你能救他這一次?!?/br> 他形容間有些憔悴,眼底泛著青黑,就連一向威嚴的面容也顯露出幾分老態,看得出來這些天肯定是一直寢食難安。 江燃瞧著忽然覺得諷刺,他知道周成業其實一直挺以周輔深為傲的,畢竟就算周輔深的精神是板上釘釘的有問題,但也從沒作過什么過分的妖,甚至從自閉癥好轉開始,周輔深就在各種場合表現得十分優秀,遠超常人的優秀,這就讓周成業更放心的當一個‘幕后’的父親。 他明知周輔深缺乏同理心和恐懼感這些如同處事標尺一樣的東西,因此相比普通人而言,周輔深融入社會要更加艱難,但他卻從未正視過這份特殊,而是自欺欺人地放任周輔深用其獨特的思維去對待世界,讓對方一路在歧路上野蠻生長,最終變成不為人所知的恐怖模樣,可他自己卻全然沒有享受到這份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