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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臨安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想再聞到梔子花香了。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像今天這樣弱小而無力, 諾大的別墅里一個人也沒有, 傭人們不在,父親也不在, 父親不在好久了, 江臨安不知道他去了哪, 只知道母親這幾天哭啊哭, 每一天都在哭。 有時待在房間里能哭一夜,那雙好看的眸子哭地沒了神采,霧蒙蒙的, 厚重的粉底也掩蓋不了眼底的淤青。 終于,在這個一個人也沒有,就連對面蔣家的人也一個都不在的今天, 衣文給在外面買書的江臨安打了一個電話催他回家后,坐進她最心愛的跑車,撞毀了她最喜歡的花房,碾碎了她親手載下的梔子花。 像是打碎一場夢。 “安安啊,對不起?!币挛恼f了第一句話。 江臨安牽著她那只纖長而冰涼的手時渾身都在發抖,他哭都哭不出來,只能扒開車門跪在地上,哆嗦著打了急救電話。 他甚至都沒有空去想,母親究竟是為了什么才做出這樣的事的,他只想救護車趕快來,他想留下她。 那雙手上全是血,五根手指斷了兩根,那枚她一直帶在手上的婚戒也不在了。 “對不起啊,要是你是我親生的,該多好?!币挛恼f了第二句話。 江臨安只能握著他,搖著頭,求她別再說話了,救護車馬上就要來了,她會沒事的,她還是自己的母親,親生也好,不是親生也好。 他都愛她,敬她,把她當做這世間最必不可少的親人,無論與任何人相比,母親都是第一位的。 她都是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待他最好的人,卻不是他的親生母親。 但和母親自殺這件事比起來,不是親生的對他來說算不上什么大事。 “爸爸去給你找親mama去了,她很美,這條裙子,是我當年從她那里搶過來的,”衣文說話開始變得像從前江臨安還小的時候一樣,哄著他,“都怪我不好,搶了不該屬于我的東西,讓你受苦了?!?/br> 江臨安還是搖頭,他生平第一次不知道還做些什么,只一個勁地重復不要再說話了,你會沒事的。 一遍又一遍地喊著媽。 他沒有能力去思考,你不是我親生的,這句話究竟意味著什么。 后來才知道,挽留一個一心求死的人,是有多難,自己這一聲聲媽,叫得是有多狼狽。 衣文咳嗽了幾聲,胸前的那朵血紅玫瑰又染開了。 “其實我根本不愛你,我多想你死啊,可我必須對你好,這樣江高寒才會對我好,你太像她了,太像了,我怎么會,怎么會……咳咳!”衣文變得激動起來,嘴角掛著血,瘋魔似地笑了。 “我錯了,是我以為只要對你好了,他就會同樣地對我好,可你知道嗎?他壓根不愛你,你長得再像你母親他也不愛你,他愛的只有你母親,而我,我再怎么努力對你好他都不會正面看我一眼的!” 空氣中全是梔子花的味道,濃烈到掩蓋了血的腥臭。像是在血池中綻放的白花,或是被血水流過的花田。 “有時我懷疑他都不愛你母親,不然當年也不會順從家里的安排娶了我。他眼里只有他的事業,你母親在的時候他還有點人性,走了就全沒了,都沒了!” 江臨安抓著她的手,后來捧著她的手??伤呀浕秀绷?,她一遍又一遍地,用她那少地可憐的力氣去怒罵她的婚姻,她說她是悲哀的,愛人不愛她,女兒不愛她,唯一愛她的,竟然是情敵的兒子。 “安安啊,安安,”衣文又變得溫柔起來,“夢兒好可伶啊,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沒有對她好,幸好,幸好你對她好,你對她好的,是不是,是不是?” 江臨安點頭,帶著哭腔呢喃道:“我待她好,你好好的,我們以后就都待meimei好?!?/br> 衣文把所有愛全給了江臨安,江流夢就像是個誰都不要的孩子,這個家里,只有江臨安一個人會聽她說話,由著她,慣著她,隨她怎么發脾氣。 “明明她才是我親生的女兒,我對不起她,安安,你幫幫我,我求你了,”衣文央求道,話音已經開始變得模糊了,“你答應我,我才會安心?!?/br> “你別說,”江臨安把她的手抵在自己的額頭上,時刻感受著上面的溫度,心里一遍遍地嘶吼著問為什么救護車還沒有來,“你好好的,你不好好的我什么都不答應你?!?/br> 蜷縮著,無助地,這么大的院子,卻一個人也沒有,這么大的世界,卻一個能幫他的都沒有。 “我愛了你多少年,就負了夢兒多少年,夠了吧,你得到地夠多了,你留一點給夢兒吧?!彼肿兊们把圆淮詈笳Z,“你親mama要回來了,你父親愛慘了他,他要和我離婚,我不,我不,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是因為他江高寒要另娶他人才死的?!?/br> “我不是那個搶了她愛情的女人,我才不是,是她的錯,要是她一開始就不在,我的婚姻不該是這樣的,我的愛人至少會分那么一點點的愛在我身上!” “不會的,他不敢,江家女主人只會是你的,那女人進不了門,你信我,信我……馬上救護車就來了,都會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苯R安嘶啞地說道。 他覺得自己一瞬間變成了一個需要mama懷抱的小男孩,想要哭泣著抱著母親的腿求她不要離開自己。 他想要窩在母親的懷里,把自己的溫暖分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