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歌在早上醒來時，才意識到自己昨天晚上說了些什么。

    她想破腦袋也不明白，究竟是為什么自己會把那些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傷痛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

    她頂著紅腫的雙眼，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恨不得就這樣睡過去，這樣就可以不用面對徐靜。

    可徐靜臨時用短信通知宋歌，他們今天要飛到北京去參觀一個軟件公司。

    十一點半，宋歌在酒店大堂和徐靜匯合。

    專屬于那個夜晚的脆弱的徐靜隨著太陽的升起便消失了。

    他重新穿起了那副無堅不摧的鎧甲，仿佛什么事也沒發生似的，繼續戰斗著。

    宋歌走近，他一邊查看著手中的信息，一邊頭都沒抬地對宋歌說：“走吧，車已經在外面等了?！?/br>
    宋歌趕緊跟了上去。

    這一程的飛機十分順暢，而宋歌也沒有了睡覺的閑暇，她等飛機飛平穩后，按照徐靜的要求，再次修改起了有關CRM軟件公司的報告。

    落地之后，對方公司派了一輛車接上徐靜和宋歌，到他們公司的總部。宋歌還是照例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徐靜一落地便收到了一堆信息和郵件，他一上車，便開始低頭回復信息與郵件。

    旁邊的司機見宋歌穿著一身大衣，在車上瑟縮著身子，便開啟了話匣子。

    “姑娘，從南方過來的吧。北京這兩天一下子就降溫了，我看你這衣服肯定帶得不夠?！?/br>
    “沒事，我也不會在戶外呆很長時間?！?/br>
    宋歌朝司機友好地笑了笑,可后來她才發現，她嚴重低估了北京的強風。

    “也是，你們基本上都呆在開暖氣的地方，應該不打緊?！?/br>
    接下來的旅途，宋歌充分見證了北京司機的熱情好客。

    他從北京必吃的美食聊到北京的霧霾，從必去的旅游景點聊到北京的堵車。

    而徐靜全程埋首工作，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前排聊得正歡的兩人。

    他們一下車，早已站在門口等待的人便迎了上來。

    那人大概四十左右，見了徐靜便熱情地與他握手。

    “徐靜，可算是把你等來了?！?/br>
    徐靜朗聲一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你這個大忙人居然親自下來接我?！?/br>
    “我等了這么久，才把你等過來了，可不得下來接你。晚上我已經約好了，咱們一起吃個飯?！?/br>
    那人跟徐靜并排走著，邊走邊說。

    等他們走到電梯，那人身邊的工作人員早就機警地把電梯按好，他們一到，便直接可以進電梯。

    他們一行人來到了一個可以容納大概二十人的中型會議室。

    等徐靜入座之后，A公司的一個產品經理就站起來給他們做了一個演示。

    可以看出，他們對于這次會面是高度重視的。

    這不僅僅是對于他們原有產品的介紹，更是添加了許多適合他們公司需求的功能，例如他們的軟件可以同微信鏈接在一起，方便醫藥代表計算回復率。同時他們的數據還可以直接在軟件內建立可視化面板，方便他們實時了解銷售情況。

    徐靜邊聽他的匯報，便在紙上記下了幾個要點。

    等匯報完畢之后，徐靜便抬頭望著那名產品經歷，問：“謝謝你的匯報?？梢钥闯瞿銈儗τ谖夜镜男枨笥羞^一定的了解。我這邊聽了你的匯報之后，也有幾個問題。第一，關于你上面提到的信息回復率，我想問一下回復率或者其他KPI的計算是系統內置的還是我們公司后期可以根據我們的需要自行調整呢？因為我們公司會包含許多面訪，單純地計算短息回復率對我們來說可能還不太夠；第二個問題是我們這些數據能否通過API與我們的財務系統相連接？這樣子我們可以更好地計算用戶轉化率，以及轉化成本；第三個問題是安全問題，你們公司的云儲存功能以及加密設置，如何能夠保證我們公司數據的獨立性?！?/br>
    那名產品經理一見徐靜的問題提的有的放矢，便更加嚴肅地對待起他的問題。

    他針對徐靜的問題，逐一解答。

    徐靜聽了，不時點頭。

    對面的那人接過話頭說：”徐靜，這可是我們公司最好的產品經理。我都給你弄過來，負責你的項目?！?/br>
    徐靜放下手中的筆，笑著對那人說：“我們三分現在規?？蓻]這么大，付不起你們的服務費。你們別到時候看了我們的訂單，覺得數額太小，直接給我們指派小客服團隊，一個小問題十天半個月都得不到解決，逼得我們要另外找外包服務商?！?/br>
    徐靜的話道明了很多創業公司的艱難之處。很多創業公司為了進一步規?；?，采購了一些辦公軟件。但人家大公司的員工一般都看不上這類創業公司的小單，他們的王牌團隊都會直接選擇利潤率高、名氣響亮的大廠，提供最優質的服務。而小的創業公司往往只能被指派到工作能力稍差的團隊。這類的團隊往往需要同時服務好幾個小公司，這就使得他們的回復率較低，提供的服務質量往往達不到客戶的要求。

    因此，小公司很多時候被逼無奈只能另外采購服務商，在原有軟件的基礎上為他們解決個性化問題。

    對面的老板哈哈大笑：“我糊弄誰，也不會糊弄你徐靜。如果他們不行，你直接打電話給我，我張敏親自上門服務，這待遇總行了吧？”

    宋歌知道對面的人來頭不小，可是沒想到他就是這家國內軟件巨頭的CTO張敏。

    會議結束后，徐靜和宋歌直接上了張敏的商務車。

    “去公司會所?！睆埫粢簧宪嚤銓λ緳C說道。

    宋歌本以為會所應該會在三環開外的地方，可看司機直接將車駛入了二環的巷口。

    他們稍微下車走了一小段路，才走到位于深巷之中的會所。

    宋歌這才發現，他們口中的會所竟是一個完整的四合院。她不免心里感嘆，這做軟件也太賺錢了吧，比他們賣淀粉丸子還要掙錢啊。

    今天的晚飯設在正院里。

    一踏進正園，便是一個堂屋。堂屋的正首放著兩張扶手椅，椅子的上方掛著一副巨幅中國山水畫。

    張敏知道他們是中午的飛機，肯定沒吃好午飯，所以就沒留他們在堂屋多待，直接讓他們上座。

    他們一落座,席上就已經擺好了冷盤。

    張敏笑嘻嘻地提起一個酒壺，往徐靜杯里加酒：“徐靜，你一貫嘴刁。今天你來，正好幫我們試試新請的廚師。據說他的師傅以前是御膳房的總管?！?/br>
    席間，徐靜和張敏沒怎么聊生意，更多的是敘舊。

    張敏本人有著北方人的海量，而他帶來的手下跟銷售部的同仁相比也絲毫不落下風。

    看來，不管你是買藥的還是買軟件的，只要是涉及銷售，酒量就不能淺。

    飯局開始一個小時之后，張敏的興致更加高昂了起來。

    他拍著胸膛對手底下的員工說：“你們可不能怠慢徐總的單子，我能有今天有徐總的一半功勞?！?/br>
    “當年經濟危機，我被裁員了。家里老婆又正好生二胎，灣區那個地方真是美國海淀。你一個月不賺錢都不行。孩子上私立要錢，興趣班游學哪哪都要錢。我本來想著算了，去當一個基層程序員就好了/結果那時候徐靜，這個沒跟我說過話，我就在校友會上見過一次的人看到我領英上的消息，跑來聯系我，說有個工作機會?！?/br>
    說著，他朝徐靜舉起了手上的酒杯。

    徐靜也抬起酒杯，跟他碰了碰。

    “好兄弟！”

    他伸出右手攬過徐靜的肩膀，“你們知道他給我介紹的那個公司是干嘛的嗎？”

    “是網絡d  b公司，哈哈！還是墨西哥黑幫家族的私產，他們的四代想著要把家族帶向新的時代，所以想要來美國搞網上賭博，搞上市。徐靜那時候在幫他們做IPO，他們當時的CTO是墨西哥人不太行，徐靜立馬就帶我去了墨西哥，拜訪那個客戶?！?/br>
    他雙手在空中比劃著，繪聲繪色地描述著：“我們現在這四合院跟他們都沒辦法比，他們那簡直是金碧輝煌，花園里面養獅子老虎。徐靜在他們面前給我背書，就這樣，我拿到了那份工作。然后公司IPO上市，我賺到了第一桶金，回國創業?！?/br>
    張敏的下屬也極為有眼色，立馬站起來給徐靜敬酒：“沒有徐總，我就沒有這么好的老板了。這么說來，我可得好好感謝一下徐總?！?/br>
    徐靜陪著他喝了一杯，然后對旁邊的張敏說：“我聽說你們接下來打算搞線上醫療？”

    張敏一拍他光亮的腦袋，發出一聲“啪”的一聲：“你瞧我這腦袋，我正想跟你說，要不咱們倆搭伙，我出技術，你出人？”

    徐靜笑著給他加滿了酒：“我們改天詳細聊一聊，這方面確實有很大的潛力?！?/br>
    大家有了進一步合作意向之后，酒便喝得更歡了。

    雖然張敏喝得更多，幾乎需要手下攙扶著才能跨過門檻，但徐靜喝得也著實不少，讓宋歌看了也不免擔心又自責。

    早知道這次要喝酒，她就應該讓跑腿去買一盒解酒丸來。

    但徐靜這人有點怪，他喝酒并不會像其他人一樣上臉，漲得滿面通紅的。

    他是越喝越面色沉靜，一貫深邃的眼珠在此時愈發像黑色的幽潭，直把人往里吸。

    他們的四合院離停車的地方有一定的距離。

    下午來時還有點陽光灑在身上，讓人不怎么覺得冷。

    可到了晚上，北方冷冽的風順著水面，毫無遮擋地撲面而來，足以讓人瑟瑟發抖。

    率先從暖氣房里走出來的宋歌，被迎面而來的冷風吹得直打寒顫。

    她連忙把兩只手插在兜里，縮著脖子，站在一旁等徐靜。

    徐靜稍慢一步拉開門簾，從房里面走了出來?？匆娬驹谝慌韵衿簌Z一樣被冷得直跺腳的宋歌，便不自覺地把自己挎在手上還沒來得及穿上的大衣遞給了她。

    “穿上吧！”

    宋歌也喝了點酒，此時的腦子有點不太靈光。

    她手臂僵直地接過大衣，沒有往前遞，也沒有往里收：“徐總這，外面冷得很，你還是穿上吧?！?/br>
    徐靜沒有理她，穿著件單薄的白襯衫，就快步走了出去。

    他的襯衫在風中飄搖著，顯得身型更加單薄。

    宋歌看到徐靜冷得不自覺地搓手，不禁莞爾一笑。

    明明這么怕冷，還要把外套借給別人。

    她愣了兩三秒之后，便不再矯情，把徐靜的外套披上，跑著追上徐靜的步伐。

    徐靜沒等宋歌就先坐上了車，大概真的被凍壞了。

    前排還坐著張敏，宋歌不知道該不該在這時候把外套還給徐靜。便在車外把外套脫下，挎在手臂上，上了車。

    徐靜吩咐司機，把座椅加熱打開。

    他旁邊的王總已經靠在扶手上，發出了呼嚕聲。

    坐在副駕駛座的張敏助理聽到聲音，轉頭對徐靜尷尬一笑，說：“王總今天見到您太開心了，喝多了?！?/br>
    宋歌把徐靜的大衣放在膝頭，感覺身子一陣陣的發熱。

    不知是那高級的座椅加熱功能燒得她屁股慌，還是徐靜的大衣太過保暖，暖得她滿臉通紅，心臟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