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如此看來,商姑娘的法子,也是紙上談兵,華而不實罷了?!?/br> 商皎沉默不語,倒是夏妍主動替她開口解圍,“緣何就是六個標準?” “把男女的差異隱掉,年齡標準只論成年與否,就只剩兩個標準了?!?/br> “雖說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加冠是為成年,但為了減緩地方官吏的工作難度,把成年的界限卡在十二歲--以一大旬為界,也是合乎情理的?!?/br> 祁峟贊許地瞥了眼夏妍,心里欣慰極了。 便是女人的氣力天生比男人小,女人們也不會嫌棄手中的土地多了燙手! 就像人老了,吃不下飯了,干不動活了,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了,就像嬰幼兒一樣仰賴她人鼻息才能存活,也沒人敢像對待嬰孩一樣對待老人。 沒辦法,社會地位擺在哪兒,尊老愛幼,貪念錢財,是天經地義、再正常不過的事。 商熙也開口,他拱手抱拳,聲音恭敬但不失嚴厲,“那敢問太后,如此一來,是按我朝舊例征收土地稅,還是效仿先朝征收人丁稅,亦或是雙稅并征,兩者并行?” 夏妍淡淡開口,也不惱怒商熙的冒犯,“自然是按照我朝舊例,單征土地稅?!?/br> 商皎緊跟著開口,“收了地稅的同時當然不能征收人頭稅啦,橫征暴斂要不得!” 一群人吵鬧,祁峟面上帶著笑,心里卻不輕松,土地分配的事情是扎在他心頭的銳利的刺,又堅又硬,一日不得妥善處理,他就一日睡不好覺。 商皎領了旨意,將今日的會談記錄成冊,并將她的想法具體到點滴,寫成折子;折子寫好后,京官朝議修改,最終版抄錄百份,通過快馬與信鴿,運送至各地府縣。 地方府縣測算好當地的數據后,再將折子運回京都。 地方官們或殷切或惶恐不安地等待圣旨降臨,然而陛下在收回折子后就不再關注此事,大家松口氣的同時,也不敢完全把心放回肚子里。 安南的改革熱鬧有序的舉行,富人的土地給了窮人,富人的奴隸恢復自由身…… 有地可種的百姓增多,繡房里的繡娘、織娘;泥瓦匠、殺豬匠、竹匠篾匠卻也相對應少了一大片。 祁淼森等人將此類現象寫成折子交給祁峟,希望陛下和朝中大臣能注意到此事的不同尋常。 按理說人人有地種、人人有糧吃的日子是富足幸福的;然而安南百姓的生活成本也高了不少,剃頭、編制凳子、蓋房子、修路、修堤壩…… 這些日常得不能再日常的瑣事居然貴了一倍有余。 歸其原因,是匠人們不愿意干手藝活,回家務農了。 商熙特意強調了“士農工商”的思想對百姓們擇業的影響,他希望祁峟“勸課農桑,鼓勵耕織”的同時,也能引導大家重視手工業生產。 祁峟看折子的時候沒太把這事放在心上。 二月二很快到來,祁峟在眾人簇擁中去了神農祭壇,又在歌舞聲中進行了神圣莊嚴的耕耤禮。祁峟是皇帝,大司農為他準備了最先進最高效率的犁具,開墾荒地的時候又快又省力……,祁峟在百姓的矚目中,牽引著耕牛,一寸寸踏松土地。 少年天子玄色的衣袍樸素古典,綁在腦后的發快活搖晃…… “小皇帝種地怎么不用金鋤頭?!?/br> “金子軟啊,金鋤頭怎么挖得動地!” “老皇帝就是用金鋤頭種地的?!?/br> “皇帝的牛就是不一樣啊,又精神又強壯?!?/br> “他用的犁也小巧輕便?!?/br> “我家連驢子都買不起?!?/br> “我們村上攏共就兩頭驢呢?!?/br> “別管那驢不驢,牛不牛的,你們看陛下用的那犁,木頭做的。圓圓小小的,我們可以擁有??!” “那犁真簡便啊,套在我身上,我應該能輕松不少?!?/br> “那犁圓潤小巧,套在我家牛身上,牛也省勁?!?/br> 祁峟翻地松土的時候自然是沒聽見周遭的議論低語的;但當他閑下來,坐在田壟上休息,他的子民們羨慕、渴求的聲音便止不住地往他耳朵里鉆。 “皇帝就是皇帝,皇帝種地都有牛用,哪像我們,套在牛身上的犁具架在我們身上?!?/br> “皇帝哪用自己種地,他躺在糧食堆上,一輩子都餓不死!” “我們這么多人種地養他呢!” 農人們在祁峟面前閑話家常,他也不惱怒,只悶悶地接過小柚子遞來的水,“莊子上沒普及耕牛嗎?” 小柚子是窮苦出身,對農莊的事熟悉的不得了,“哪兒只是沒有牛呀,騾子、驢那都是沒有的?!?/br> “尋常農家哪里養的起畜生,不餓死人都是萬幸?!?/br> 祁峟心里煩悶,原來他的治下,百姓生活如此艱辛。 他看了眼油光水滑的耕牛,牛背上披著鑲金嵌玉的明黃色鞍韉,淳樸的眼神汪汪地黑亮;他又看了眼佝僂著脊背,衣衫灰暗破敗的老頭。 嘲笑似的搖頭,對一旁走來的大司農說,“你看看,我養的牛,比人還要高貴,養尊處優的?!?/br> 大司農陪笑,“陛下,您是至尊天子,他們是草民,不一樣的?!?/br> 祁峟心里酸澀,卻也說不上由頭,只訥訥道:“他們是天子的孩子?!?/br> 大司農不笑了,他是正經的墨家仕子,他當然希望人人都吃飽飯、穿暖衣、活得輕松省力,但他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