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祁峟對施粥的事沒什么經驗,只隨口關心了下施粥現場的秩序混亂與否、糧食夠用與否、餓死凍死的人數又有幾何…… 夏妍來之前做足了功課,自然是問啥答啥,流利極了。 祁峟對她的專業表示贊賞,并對她的來意表示好奇。 夏妍也不忸怩,拍手讓宮人送來了一只湛藍眼睛的粉紅兔子,粉色兔子窩在竹編的籃子里,身下墊著軟蓬蓬的彩色花毯。 “峁峁和邖兒頑劣,用彈弓砸死了小十八的兔子?!?/br> “那彈弓是哀家送的,哀家心里過意不去,今日特意帶著兔子上門,給小十八賠禮道歉?!?/br> 夏妍這話說得真誠,她是小十八名義上的嫡母,別說兔子的死跟她沒直接關系,就算是她故意搞死了小十八的兔子,她也無需向小十八道歉。 祁峟深深瞄了眼夏妍,眼里寫滿探究,夏妍更看好哪個孩子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輕描淡寫道:“太后有心了?!?/br> 夏妍哪里察覺不出祁峟的陰陽怪氣,但她也不發作,只佯裝不知。她們夏家的榮耀、她夏妍的榮耀,都牽系于祁峟一人,夏妍愿意忍他。 夏妍也知道自己插手的事情越多,祁峟對她的信任便會越少。但有些事情她不得不清楚,她是祁朝最尊貴的太后,是宮廷里最有分量的女人,更是高位者里少數能近身接觸陛下的人。 她真的很需要知道祁峟對三個小孩的態度。 景王爺、榮華大長公主、太尉、御史大夫、甚至崔海河何玉琢……,所有人都在打探宮中幼子的狀態。 這事關系到來年春天的伴讀選拔。 說得再清楚點,這事關系到朝中勢力的重組。 所有人都知道黨爭是亡國之始。 但人是有私心的、是有欲望的;大家都想往上爬、大家都想跟眼光一致的人共事、都想有從龍之功…… 雖然現在談從龍之功為時尚早,但有些事就是要早做打算。 祁峟似笑非笑地瞄了眼夏妍,指向窗外的小花園,“小十八在蕩秋千呢,太后若是心有愧疚,親自向小十八道歉便是?!?/br> “小十八會原諒你的?!?/br> 夏妍提起裙擺,徐徐走進花園。 祁峟的視線定格在夏妍紅艷的衣角上,若無其事地笑了,冷冽的嘴角漾出漂亮的勾弧。 他當然知道黨爭不好,但無波無瀾、一灘死水似的平靜朝局更是不好。 只有上升渠道被完全壟斷、完全格式化的時候,大家才會歇了黨爭的心思。有關系的靠關系躺贏,有本事的靠本事出頭,關系沒有、本事也不突出的,就只能混吃等死苦熬日子了。 能出頭就出。 不能出頭拉倒。 祁峟心里清楚,健康的、良好的、不以排除異己為宗旨的、數量大于等于三的小團體有助于國家發展,它把一群志同道合、追求一致的人團結在一起。 但不論小團體的成立初衷有多好,是為民請愿、還是修身立德……,最后的最后,所有一切的美好都會變味,‘志趣’、‘追求’不再具有凝聚力、團結力;唯有‘利益’能把人緊緊聚攏在一起。 唯有利益。 理想與追求支撐不了一個團體走遠。 利益可以。 祁峟隨手拿下一本史書,心不在焉地翻了幾下,目光透過小軒窗,落在年輕的“母子”身上。 “藍眼睛的兔兔,好可愛!” “謝謝jiejie?!?/br> 小十八又驚又喜。 夏妍輕笑著撫摸小男孩的光頭,“哀家是你母后?!?/br> “不是jiejie?!?/br> “錯輩了哦?!?/br> 窗外陽光刺眼。 祁峟躺在搖椅上,將書攤開,蓋在臉頰上遮太陽。 他心里一會兒想著安南的改革、一會兒想著溪南的發展、狄人手中的北境更是橫亙在他心頭的刺…… 祁峟也沒想太久,很快就睡著了。 他一覺睡到了傍晚,醒來頗覺茫然。 落日橘黃的光影打在身上,孤獨感突兀而起,不好的回憶涌上心頭。 冬日、夕陽、禁閉室…… 寒冷、饑餓、無邊的孤獨…… 祁峟無端感慨,還沒從憂傷中回過神來,小柚子就慌張闖進來,“陛下,大事不好,峁公子鬧絕食了!” “絕食?” 祁峟輕輕呢喃。 “是呀,昨日送進去的飯,峁公子一口沒吃,水也一滴沒沾?!?/br> 祁峟聽著似曾相識的舉措,心里無端動容。 他小時候被關禁閉室的時候,也妄圖用絕食來激起哀帝的父愛…… 沒什么用就是了。 祁峟不想搭理祁峁峁,但又覺得這孩子也沒做錯什么,他一個人進宮,形單影只的,也是可憐。 祁峟想了想,還是踱步到禁閉室門口。 雍和殿的禁閉室是專為皇太子打造的。 它長、寬、高各一米,是個規規矩矩的正方體,只在背面開了一扇小小的窗——巴掌大的、圓形的、透氣遞食的窗。 那里面黑黢黢的,沒有燈,空氣也不流通,只有一個寸把寬的檔板。 祁峁峁身量不算高,勉強一米出頭,待在里面直不起腰、抬不起頭,但這還在忍耐范圍之內。 主要他特別胖,那個檔板對他來說又窄又小,別說躺在上面睡覺了,坐都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