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大家上次這么團結,還是為了和平與安寧,打壓主戰派,力主求和呢。 什么你不支持割地、賠款、寫臣表,你主張收復失地?收復失地有什么好,又要死人又要見血的,不吉利不吉利。 倒不如割幾塊地、賠一點錢、再寫封臣表,屈辱些也就屈辱些,總歸是和和氣氣的、和氣生財嘛。 祁峟來回撫摸他嵌滿琥珀的匕首,心里的郁氣不可謂不大。 他冷肅著臉,漆黑的眼神掃視四周,冷漠的眼里閃著嗜血殘忍的光。 他瞥見孤零零站在人群中的夏妍、崔海河、趙瑯,緊繃的嘴角終于舒緩下來。 很好,至少他看好的大臣們跟他站在一側。 他眼光流轉,發現不太被他看好的吏部尚書王鶴亭優哉游哉地坐在椅子上,也絲毫沒有跪下的意思。 王鶴亭是上了歲數的老臣,和安懷濟一樣經歷了三任皇帝,是平民出身、一步步爬向高位的重臣典范。 冬日里陰雪連綿,天又黑的晚,王鶴亭前些日子上朝時沒看清路,滑了一跤,腿給摔斷了。祁峟特意免了他一個月的早朝,偏偏這個保守古板的老大臣不接受祁峟的好意,瘸著腿也要來上朝。 也是沒法子了,祁峟特意賜了他轎攆、椅子,準他在勤政殿坐著。 祁峟本以為這個老大臣會是罵他、討伐他的主力軍,卻不想這個老大臣只安靜坐在一旁吃瓜看戲。 祁峟分明記著,他上次處置杜氏族人的時候,這老爺子還精氣十足地痛罵他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來著。 怎么今兒個,他居然這么安靜了? 祁峟心里好奇,他將目光落在吏部尚書王鶴亭身上,語含戲謔,“王愛卿怎個不替趙王請旨,你和趙王交情不好嗎?” 王鶴亭沒料到陛下會專門注意到他,他錯愕了好一陣,才開口道:“陛下只用收稅、降爵來處置違背了大祁律法的罪臣,從沒有虐殺他們性命的意思?!?/br> “趙王在犯了大錯的情況下,以身家性命為籌碼,逼迫陛下讓步,其心可誅?!?/br> “他死的不冤?!?/br> 王大人語氣和緩,他風輕云淡地結束了話題。 祁峟這才笑出聲來。 “說得好!” 他嗤笑著環顧金鑾殿,聲音擲地有聲,“君子一言九鼎,孤頒布的命令絕對沒有收回來的可能?!?/br> “諸愛卿若是覺得跪著有用,那你們便不必站起來了?!?/br> “索性斷了腿,也不影響你們正常生活?!?/br> 祁峟隨手接過小柚子遞過來的茶盞,悠閑地刮了刮杯蓋,陶瓷碰撞發出來的清脆響聲悅耳輕盈。 “孤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你們仔細考慮,是繼續跪著,還是站起來?!?/br> “一盞茶后,禁衛軍手中的刀,就要飲血了?!?/br> 威脅意味十足。 祁峟眼角含笑地瞧了瞧大理寺卿范氏的膝蓋,閑扯家常似地問了句,“范大人,你的膝蓋跟隨你幾年了?” 范大人惶恐,冷汗冒個不停。 他聲音顫抖起來,再也沒了先前的氣勢,“回陛下的話,三……,三十……,三十四年?!?/br> “三十四年啊,”祁峟慢吞吞喝了口茶,“挺久了?!?/br> 范大人害怕地跪不穩了,身姿一晃,直挺挺昏倒了過去。 有內監準備去攙扶他,祁峟呵退了他的行動,“你們別管他,他的腿能不能保住,看他自己的造化?!?/br> 心軟的內監立馬退回原位,他剛站穩,就被小柚子鋒利的眼神嚇個不輕,差點一個哆嗦,跟著范大人昏倒過去。 小柚子是他的師父,向來是和藹溫柔的,從沒有盛氣凌人、瞧不起人的時候。 然而剛剛,小柚子眼里的狠色,卻是遮都遮不住。 內監知道自己剛剛好心辦了壞事,心里一陣后怕。 他穩了穩思緒,木樁似的站定,再也不管朝廷上的閑事。 一盞茶的時間極短,陸陸續續就有大臣顫抖著站起來,年輕點的人還好,只是跪久了腿發麻,但也不至于站不穩,稍微搖晃幾下,就恢復了正常。 忽略他們額頭上斑駁的血痕和腫包,他們和正常人沒有一絲區別。 上了年歲的大臣就慘了,他們勉強站起來,卻因為血液循環不暢通的緣故,站不穩站不久,只好手腳并用,四肢著地,緩了半天才稍微得勁,他們想揉揉膝蓋上的淤血,都不敢動作過大,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惱了陛下。 他們陛下連親叔叔都能逼死,剜了他們這些外人的膝蓋,他又有什么不敢的。 不趕緊站起來,膝蓋沒了自己吃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跪著的大臣陸陸續續的站起來,他們站起來的時候,或是真誠或是虛偽地道了句,“陛下圣明?!?/br> 祁峟不管他們是真心還是假意,聽到“圣明”這個詞,心里頭異常高興。 他心想,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聰明人知道什么是最核心、最緊要的利益,當他們為了某個長遠的、隱蔽的利益跟你抬杠時,你只需拿捏住眼前渺小的細節、他們不曾注意過的細節,狠狠朝著這個細節上使勁,他們自會臣服。 即使不是心甘情愿的臣服。 一盞茶后,祁峟滿意地看著勤政殿上成排站立的臣子,發自肺腑地笑了。 很好,他很滿意。 就連剛剛昏倒過去的范大人也在同僚的攙扶下站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