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臣姓孫,名春花?!?/br> “孫春花,”祁峟低聲重復了遍,“好名字,孤記住了?!?/br> “告辭?!?/br> “恭送陛下?!?/br> 稀稀拉拉跪了一地人。 祁峟頭也不回地走。 待到走遠,村子遠遠拋在身后,小柚子才好奇地開口,“陛下,孫大人的名字又土又俗,陛下何不重新賜名,給她新的人生一個嶄新的開始呢?” “陛下賜名,她只會更加榮耀?!?/br> 祁峟騎在馬上,本不欲搭理小柚子,但看著小柚子锃亮的眼神,到底還是開口,“春花美好,她的父母很愛她,她的嶄新開始,不需要改名換姓、從名字開始?!?/br> “她或許很愿意把她父母取下的名字流芳百世?!?/br> “陛下仁慈,是奴才考慮不周了?!?/br> 小柚子皺著眉頭自責。 祁峟也不看他,只心道:事事都考慮周全,不得累死。他巴不得事事不過腦子。 “陛下,那您打算如何處置這老虔婆呢?她虐待了那么多小孩子,還敢讓那些小孩子把她當好人捧著護著,真是罪該萬死?!?/br> 祁峟淡淡地敷衍了句,“是啊,她死不足惜?!?/br> 暗一也湊過來,“陛下,您不覺得奇怪嗎?似乎因為大娃爹那句‘不認識的外地孩子’,大娃才被那嬤嬤拐走的?!?/br> “可明明京郊也丟了很多本地的孩子啊?!?/br> “而且大娃爹敢趁著這段日子把大娃送進賭場,很大的可能是想趁著孩子大量丟失的由頭,渾水摸魚把孩子賣了抵債,然后回家聲稱孩子丟了?!?/br> 暗二突然插話,“照你這個意思,大娃爹更該死了,他明明看見了人販子,卻不招呼村民去揍她找孩子,還親手把自己死里逃生的兒子給推進火坑?!?/br> “嘖嘖?!?/br> 暗三也跟著調侃,“等村里人反應過來,這大娃爹早就見過那該死的人販子了,卻一聲不吱,就眼睜睜看著孩子們受苦受難……,雖然這可能是兩撥人販子,但也夠他喝一壺了?!?/br> “我去,早知道這臭不要臉的男的縱容、包庇人販子,我就該親自去揍他一拳。要沒有搶孩子的人販子存在,我何至于伶仃孤苦一個人?!?/br> 暗四惡狠狠地瞧了眼被五花大綁的、鼻腫臉青的老嬤嬤,吐了口唾沫,道:“老子一恨喪盡天良的人販子,二恨見死不救甚至助紂為虐、與人販子狼狽為jian的惡心人?!?/br> “我必須好好關照他們?!?/br> 祁峟無奈地瞥了眼他的這群暗衛,心里暗自感慨:他到底是個心腸善良的,瞧瞧,他的侍衛們,有一個算一個,就沒一個怕他的。 他也是不理解了,怎么就有人那么熱衷幫他塑造昏君人設。他明明只是個十八九歲的孩子,他招誰惹誰了,天天被人潑臟水。 祁峟心里想著,怕是明日早朝,他慫恿‘子打父、妻打夫’的事情,就能在朝堂上掀起腥風血雨了。 指不定還有人借著安南獨立的緣頭,讓他下罪己詔,深刻反思:罔顧倫理,蔑視孝道,不敬祖宗天地的罪名。 祁峟無聊地撇了撇嘴,他要是個愛惜羽毛的‘明君’,他還能讓這些一個勁罵他的人活著嗎?只要活著的人都怕他、活著的人都順著他吹捧他,他就是這九州四海、最開明最善良最偉大的皇帝! 祁峟散漫地瞧了眼愁云慘淡的天空,又看了眼可憐兮兮的孩子們,扭轉方向就往禮部尚書崔海河家走。 一群鮮衣華服的侍衛和一群高矮胖瘦、黑白迥異的孩子形成鮮明對比,熱熱鬧鬧的一群人剛一入京,就收到了沿街百姓商販的注目。 祁峟一見到崔海河,就平靜開口,“依崔大人看,這些不知家在何處的孩子,該作何處置?” 崔海河一聽陛下來臨,早就著急忙慌地打開了正門,正好方便孩子暗衛們進入。 崔海河茫然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招呼下人帶小孩們去洗漱吃飯,又招呼了仆役給侍衛們送些干糧酒水,一切安排妥當,才心情復雜地問祁峟: “陛下從哪里收留了這許多的孩子?” 小柚子忙替陛下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解釋干凈。 崔海河聞言只深深皺了眉頭,道:“既然都是外地孩子,還都是被哄騙入京,準備發賣給人當奴隸的,那也不方便送他們回家?!?/br> 祁峟深深瞥了眼崔海河,眼神復雜。 他心里止不住地吐槽:孤當然知道不方便送他們回家。 有些孩子連那比豬圈還悲慘的生存環境都忍下了,還說“雖然肚子餓,但是不太冷?!?/br> “雖然黑,但是人多熱鬧?!?/br> “我們這一屋子人,凍死餓死病死的不超過十個,已經算不錯的了?!?/br> 便是知道這些孩子家在何處,祁峟也是不大忍心把孩子們送回火爐的。 這些外地的孩子和鎮水村大娃不同,大娃家至少有勤勞能干的姑姑母親、有田地、有屋舍、有可愛的meimei……大娃眼里的幸福是回家。 而這些孩子眼里的幸福是:活下去,然后被賣進大戶人家當丫鬟小廝;若是沒能活下去,死了就死了。 祁峟見不得如此單純、如此幼小的孩子悄無聲息地死去,遂開口問道:“崔愛卿,孤把孩子們交給京兆尹,他應該能把這些孩子安頓好吧?!?/br> 崔海河也長久的沉默,他是崔海河,他又不是京兆尹,他還真不知道京兆尹能不能把孩子們安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