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祁峟淡定聽著,不反駁也不贊同,只待老人家聲嘶力竭,徹底累了后,幽聲道:“孤讓你來,不是讓你指責孤的?!?/br> 他指了指先皇后的墓碑,道:“孤是讓你給孤母后、給天下人請罪的?!?/br> 話落,他恭恭敬敬地跪倒在柔軟的泥土上,高聲道:“請皇祖母,下罪己詔!” 太皇太后早已失了理智,隱隱有些癲狂。 祁峟卻不打算放過她,繼續道:“請皇祖母,下罪己詔!” 一同前往皇陵的眾臣宮人也緊跟著高呼,“請太皇太后,下罪己詔!” 太皇太后匍匐在地上,身姿岣嶁,枯白的發雜亂無章地披散著,衣衫凌亂于風,渾濁的眼哀戚戚地望著古樸雄渾的墓碑,端麗精致的楷書龍飛鳳舞:成康太后許清妍之墓。 成康太后! 許清妍明明是她兒子的嫡后!是名正言順、載于宗譜的景德帝純熙皇后! “她是你父皇的女人,憑什么冠以你的年號?” 祁峟不說話。 “更何況你父皇為你定下的年號,不是成康,是更德!” “好讓你更正德行,與民更始!” “這成康又是幾個意思!” 隨行的禮部尚書崔海河連忙上前,恭敬道: “稟太皇太后,成康成康,成就康平盛世,陛下壯志凌云,有太|祖遺風,臣等自是不勝欣慰?!?/br> “至于成康太后……,母憑子貴的事,古已有之,不足為奇?!?/br> 太皇太后哭啞了嗓子,“她許清妍,生前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她有什么好子憑母貴的,分明是你祁峟,子憑母貴!若你非嫡非長,換個肚子爬出來,這天下,能輪得到你置喙?” 祁峟再次沉默,只瞇了瞇眼,看天色熱烈輝輝,日光明媚。 “皇祖母,開始寫吧?!?/br> “杜氏女名滿天下,該寫什么,祖母想必清楚得很?!?/br> 太皇太后拒絕握筆,禮部尚書很有眼色的將筆硬塞到她手中,附在太皇太后耳邊,低語道:“娘娘,慎行,杜家?!?/br> 祁峟眼神示意身邊人拿出上好的絲綢和兔毫毛筆。太皇太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提筆,枯槁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墨跡在絹布上暈染成團,祁峟瞧見了,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皇祖母要是思緒靈感枯竭,讓大臣代寫也不是不行,但是需要祖母您血書抄錄一份,才算作數?!?/br> “但別忘了,九十天,杜家滿門?!?/br> 太皇太后緊咬牙關,恨恨提筆,一字一淚,寫道:本宮干政數年,為政不公,德行有失,縱容外戚斂財貪墨,包庇叛國投敵之徒……,坐視黨政結派,戕害宮婦子嗣若干;為君不善,為尊不慈……,特還政子孫,自甘遠事避世,一應歪曲苛亂之政,陛下自行撥亂反正,無慮“三年不改為父之政”訓斥。 白絹黑字,多少戰敗割地的飲恨,多少忠貞無辜之士無辜慘死的遺憾,多少百姓血淚的掙扎求生被剝削史,字字清晰,記錄成書。 祁峟滿意地看著字跡雜亂、墨團重重的罪己詔,只覺多少年橫亙在喉頭的鮮血與壓抑,終于盡數除去。 祁峟重重看了眼古樸凄涼的墓園,從今往后,他將是簡葬的最大支持者,人生不帶來的來,便該死不帶走的去,生后財富盛名,不過史書一筆。 他祁峟,最是不在乎名聲,更是不懼怕史書。 莫說是他的父母親,便是他自己,也不會在陵寢中放置數不盡的金銀財富。 死后極樂? 皆是癡望奢想! 啟程回宮,祁峟還沒來得及躺下休息,景王爺便帶著從杜家搜刮的金銀珠寶,地契房契……,神色凝重的進宮請安。 原來杜丞相執政這些年,不僅橫行買官賣官之事,還壟斷cao縱了底層院試鄉試的出題改分。 真是罪該萬死啊,堂而皇之的買官賣官,用白米黃米記錄收受的賄賂大小,用白米黃米區分后臺的軟硬…… 從根本上扭曲選官任官的考試,從根本上摧毀國家人才的選拔儲備,任由歪風邪氣,在朝堂地方上漫延,真是,罪無可??! 景王的人也順帶抄沒了袁忠、月桂、寒蟬等人的私府,抄沒出來的家產居然比三品大員30年的俸祿還要高上數倍。 宮女太監的家里,居然也購置了小廝丫鬟30有余,真是奢靡到極致。 祁峟召集六部大臣并內閣輔臣入宮議事。 依著祁峟的意思,將杜家大爺二爺腰斬于市,其余成年眾人,男性充軍女性罰入江南制造局;幼小者驅逐出京,永世不得科舉為官。 這事就算過去了。 偏偏眾大臣不如他意愿。 內閣輔臣們尋思著“腰斬是被仁宗皇帝廢棄的殘苛刑法,不宜啟用?!?/br> 他們否定祈峟的提議,道 :“腰斬之刑,暴君所用。本朝太|祖更是制定了刑不上大夫的律令,還望陛下三思?!?/br> 祁峟:…… 祁峟無語,祁峟無奈。 “陛下,”小柚子急匆匆進入,匍匐在地上,沉聲道:“慈安殿來信,太皇太后駕崩!” 祁峟勾了勾唇,笑容邪惡:真是天助孤也。 感謝皇祖母送來的助攻。 “既如此,那就腰斬改車裂吧,孤要兩位舅老爺,五馬分尸,拋尸于野。杜氏族人,悉數處死;未婚女子、黃口稚子免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