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沫顏聳了聳肩，看來元帥大人不會吃辣，她低下了頭，所以并沒有看到他冰藍色眼眸中閃爍的流光。

    凈化師們的武術防衛課不過一上午而已，一周只有兩次，議會不指望她們個個身手過人，頂多學些自保的能力。

    靖軼站在高處，看著段沫顏背著包漸漸走遠，她的身影逐漸融入繁茂的樹林中直到看不見。

    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這位天賦異稟的年幼凈主，還是個純血的人類。她才是這個聯邦，真正意義上唯一的人。

    體育館邊的小道，兩名穿長袍的男人站在路邊說話，他們想必也是看見了剛才離開的段沫顏。

    “這位倒是少見的不驕縱?！?/br>
    “聽聞上課也是十分認真努力?！?/br>
    其中一人搖頭晃腦：“聯邦之前一共七位大凈化者，現在成了八位，七大洲的平衡被打破，奧維維亞洲勢必成為眾矢之的?！?/br>
    “南卡文洲雖極寒，他們那位凈主的血脈基因卻很強大，十多年都不曾衰退?；舯九D洲的高階凈化師近些年來增長最快，他們也因此目中無人。遜提洲、庫加德諾洲的凈主都是老資歷的人物了，收下的學生不知多少，桃李滿天下?！?/br>
    他們肆意評價著別人，語氣輕松帶著漫不經心。

    靖軼就站在一墻之隔的地方一動不動，他只要不出聲，就仿佛和環境融為一體。

    那兩人卻還在說。

    “只有奧維維亞洲，朝娟凈主成名三十年，年紀越大實力也消退的厲害，近些年來連面都不露，和蒸發沒什么兩樣。沫顏凈主雖然年輕，但是出生存疑，連家族都沒有，她雖然天賦強大，但是未來能否繼續走下去，還得看婚約家族，近些年因意外夭折的也不少……”

    這人議論到一半忽然噤聲，仿佛被某道刺骨的視線盯住，從腳底升起一陣瀕死的戰栗。

    他們顫巍巍回過頭，見一男人自體育館大門內徐徐走出。

    來人銀發黑衣，面無表情，周身仿佛籠罩在肅殺的氣壓里，壓得人喘不過氣。

    兩人的臉色瞬間就變得慘白：“元、元帥？”

    完了——聽聞這位元帥近些日子是給凈主單獨輔導武技的，而他們剛才就當著他的面討論段沫顏……

    軍靴踩在石子路上，發出清脆的踢踏聲，靖軼面色不變，他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二人心臟上，沒人敢動或跑，因為身體都仿佛被凍住了。

    靖軼瞥了眼兩人：“接著說?！?/br>
    他們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屬下不敢……”

    “誰給你們的膽子在背地里議論凈主?！本篙W沉沉道，兩人腦門上不斷淌下冷汗，但又不敢擦去。

    “身為教師，你們應該在課堂上?！?/br>
    兩人東張西望不能言語。

    靖軼冷漠的目光掃過他們的身份牌，不再說什么，他只是隨手調出終端，抬手cao作了兩下。

    “議員編號33098、42101，今日起剝奪你們在議會學院授課的權利，如果再次進入學院將會被士兵緝拿?，F在馬上離開吧，不要讓我送你們走?！?/br>
    兩人瞬間面如死灰，他們彎腰道歉：“是……對不起?！闭f完就縮著脖子灰溜溜地跑了，比誰都快。

    靖軼冷漠地看著他們逃也似地離開，作為聯邦最高軍銜三軍軍團長，宿冰軍團的元帥，他具有特殊權利，可以對任何部門的低級官員作出先行處罰，且不受議會監管。

    隨手清理掉兩個嚼舌根的議員，對于他來說沒有任何影響。再說，靖家是屹立百年不倒的老牌軍隊世家，為聯邦立下汗馬功勞，他們家人的軍銜加在一起，整個洲都沒有人敢動。

    靖軼順著段沫顏離開的小路走著，腦海里又回想起剛才那二人說的話。

    ‘出生存疑、沒有家族、未來成謎……’

    年幼的凈主，沒有強大的家族庇佑，議院和政府只是追逐權利、利益的集團體，她就像一顆被強制擰上的電燈泡，在眾人手里發光發熱。

    他們兩人說的也不是全沒有道理，在幼時夭折的凈化師很多，就算是近些年，因為意外身故和失蹤的也不少。

    其中也不缺少天賦極強的個體，她們的人生被各種權利爭斗捆綁，在高位者眼中，段沫顏的命運幾乎就掌控在她未來婚約者的手中。

    “婚約家族嗎……”

    第38章

    議會學院難得放假, 凈化師們被士兵訓練了幾天，肌rou酸痛、身心俱疲，每個人都選擇癱在家中睡懶覺。

    段沫顏坐在客廳沙發里, 面前是幾個日常來檢測凈值的研究員。她十分配合他們的動作, 靜靜看著顯示屏上的數據上下竄動。

    在這過程中白奕星就站在一旁看著，他今天也沒有穿議會標配的長袍，一件修身的白色襯衣顯得身高腿長, 他領口處別著一枚樹葉形狀的黃金領針，腰帶上也繡有金色枝干的圖案，優雅而奢華。

    “如何？”結束以后，白奕星問道。

    一名研究員含笑點頭：“凈主一切正常, 身體狀態很好，凈值也是巔峰?！?/br>
    象征著整個洲凈化之力天花板的大凈化者能力穩定，不求她成績多好，只求她老老實實、長命百歲, 沒有什么比這更值得高興的了。

    研究員收拾好東西，恭敬地彎腰行禮：“那么，在下先告辭了?！?/br>
    蕾娜送他們一行人離開后, 客廳只剩下段沫顏和白奕星兩人, 她長嘆一口氣，仰頭呈大字型癱在沙發上, 完完全全放松下來。

    段·超級直女·沫顏當然是沒看出來白議長今天為她特地打扮過了的。在眾多認識的男性中，她覺得這位是最善解人意的，因此在他面前一點負擔也無。

    “怎么了？”白奕星坐在一旁，含笑看著她，“是不是防衛課訓練的太辛苦了？”

    “你猜的太準了?！倍文侇^也沒有抬，擺擺手道。

    白奕星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他想到某位好友：“就這幾天的功夫，議會就收到了幾十封彈劾靖將軍的文書?！?/br>
    段沫顏一愣，猛地坐起身：“不是吧？”猜也知道有莉迪亞和南目的一份。

    “不用擔心，靖軼家族強盛，他自己也有赫赫戰功，不會這么輕易被彈劾。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他這個人在外人眼里就是鐵面無情，其實人并不壞?！卑邹刃堑?，“我已叮囑過他不要太過嚴格了?！?/br>
    段沫顏笑笑：“其實元帥教導的挺仔細的?！?/br>
    想到那人沒有溫度的指尖，確實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類型，她不由得想，冰冷如他也會有其他的表情么？

    她兀自思考著，沒有發現一旁的男人始終都在觀察她的表情，瞧見她的失神，白奕星眼神黯了黯。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的身上，那金色的長發就像流金一樣淌下來，而段沫顏卻并沒有注意到。

    “今日天氣很好，凈主大人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外面走走？”

    段沫顏來了興致：“可以么？”

    “當然?！卑邹刃切χ?。

    也許是他說得輕巧，段沫顏也誤以為會是很正常的那種“肩并肩出去隨便走走”，然事實是——她正和白奕星說笑，一輛加長黑色林肯卷著燒錢的風停在她的別墅門口，一行十幾個黑衣人騎著摩托車守在周圍，猶如護著老母雞的崽。

    副駕駛的車窗搖下來，一名墨鏡男子沉默地比了個ok的手勢，他懷里的機關槍露出半個槍口。

    段沫顏：其實她早該想到的。

    白奕星紳士地替她拉開車門，那些黑衣人在他行動的瞬間就沉默而迅速地圍繞車尾，聚成了一個半圓。

    “凈主大人?！彼麄凖R聲道。

    段沫顏點點頭，她迅速鉆過白奕星的手臂，彎腰坐進車里。之后，黑衣人們騎上摩托車，浩浩蕩蕩的車隊就行動了起來。

    車上備有咖啡、果汁和冰淇淋，小電視還能看節目，但段沫顏哪有那個閑心，她時不時悄悄偷看副駕駛抱著槍的那位仁兄，雖然對方不說話的時候幾乎就沒有存在感。

    白奕星察覺了她的視線，笑道：“你放心，他們雖然沒有穿軍裝，卻都是特級戰士，很值得信賴。不過因為今天出行匆忙，裝備有些少?！?/br>
    段沫顏表情僵住，不要把武裝說的和大白菜一樣好不好！

    車隊駛出紫荊花園，很快就進入了熱鬧的市區。隨著車流涌動，漸漸的段沫顏的注意力也被外頭繁華的城市吸引了，果真不是能與9區等地比擬的，光是縱橫交錯的高架橋，就像海魚的骨架一樣層疊繁復，車流行駛的速度極快，卻又都井然有序，而且還沒有紅綠燈，遠超21世紀的科技工業。

    “我們要去哪？”段沫顏扒著窗戶問，白奕星卻只是淡淡的笑。

    但當車隊駛出一個橋洞的時候，段沫顏忽然明白了，“啊，是中央方位塔！”

    那么高、那么大，深灰色的高塔仿佛變化了的金箍棒佇立在高架橋密集處，無數輕軌車廂像小煙盒一樣迅速來去，這一幕太科幻了。

    “方位塔一共1199層，1區的這座是最大的，1層到200層都是輕軌車站，人流混雜?！卑邹刃且白?，“我們現在在999層，觀賞風景是最好的?！?/br>
    面前的電梯門打開，地毯兩側站滿了身穿制服的服務生，白奕星揚揚手，他們全都沉默地退下了。

    段沫顏的注意力早就被壯觀的景色吸引，從高空看，她發現這座城市就像一只巨大旋轉的陀螺，圍繞著中央的高塔一層層輻射開去。位置最好的一塊綠地，依山傍水，應該就是紫荊花園了，附近不遠處花花綠綠的地方是議會，凈化師學院也在里頭。

    這些偉岸的高樓組成鋼鐵密林，外面的人別想進來，里面的人不能出去。

    他們二人沿著落地玻璃窗緩緩散步，方位塔的每一層都相當于一座小廣場，面積非常廣闊，而且因為塔身不是完全垂直的，從高處還能看到底下樓層來來往往的人流。

    內頭的店鋪售賣各種服裝、首飾、美食、鮮花，當然也都不是普通百姓消費的起的。方位塔屬于政府重要的財政收入之一，每年旅游、交通、購物的稅收都是大頭，段沫顏跟在白奕星身后，偶爾有衣著精致的男女走過她身邊，舉止華貴談笑風生，看著都不像普通人。

    而跟著他們來的黑衣人全數融入了人群中，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整個999層都是達官貴人們來來去去。

    在一處向陽的懸空陽臺，擺放著一叢水晶打造的玫瑰花，數量大概有一百多支，浩浩蕩蕩占據了整片的玻璃房，被陽光一照七色光芒折射，光華璀璨。

    段沫顏好奇地打量著這一處奢侈的人造景觀，完全透明的花瓣里甚至還包裹著黃金點綴的花蕊，層層疊疊，美得驚心動魄。

    聯邦政府果然有錢，這么昂貴的東西拿來當行道樹！

    站在一旁的服務生始終笑吟吟地看著她，半晌才開口：“小姐，需要幫您包起來嗎？”

    段沫顏一愣，“??？”包什么？

    她身邊的白奕星瞧了瞧那叢玫瑰花，伸手從中折了一支最嬌艷含苞欲放的。

    “米羅大師的作品，應該全聯邦僅此一份吧？”他問道。

    女服務生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是的，白議長，您慧眼如炬?！?/br>
    段沫顏：你們在說什么？

    白奕星低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都是寵愛，他淡淡擺了擺手：“那就麻煩你了?！?/br>
    女服務生露出舒了一口氣的表情：“好的，十分榮幸為您服務！”

    段沫顏下意識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只是白奕星并不多說，他輕柔地將折下來的那一支半開玫瑰別在她的發間，白色水晶末端還帶點粉紅色，恍如心動的感覺。

    段沫顏伸手摸了摸，直覺這玩意并不便宜，但對上男人溫溫柔柔的臉，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謝謝?！彼p聲道，耳根有些紅。

    白奕星凝視著她但笑不語。

    也許段沫顏永遠不會知道，這套水晶玫瑰還有個名字——叫永恒不變的愛。

    *

    七大洲原先每地僅一名凈主，彼此間相安無事，這回多出了第八位凈主，其他洲領導層哪里還能坐得住。這小半個月的時間，借由聯合軍演、正常外交、雙邊貿易、科技合作的借口來奧維維亞洲打秋風的各洲權貴簡直要排成長隊。

    只不過段沫顏的信息是半機密的，雖說她的存在已經在聯邦正式公開，但這個“公開”也是基礎層面上的，讓你們知道有這么個人就行了，其他的還想知道更多？那沒人理你。

    “那么今天的會晤到此結束，您可以去721樓的賓館休息，也可以隨處觀賞一下風景?！币幻泶┲品恼ぷ魅藛T說道，“但請不要到處亂走?！?/br>
    眾多黑衣的政府人員圍成一團，當中站著六七名穿著異域風情服飾的男人，他們胸口都別著“外賓”的參觀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