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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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范文博用的還是唐貞用的?” “就范文博那手狗爬字,犯得著用鎮紙這么高級的東西嗎?”莊曉巖白了她一眼,“我姐學了兩年書法,你不知道?” 謝風華皺眉:“貞兒學書法?我還真不知道。怎么會無緣無故去練書法?” “因為范文博胡扯什么練書法能修心養性……”莊曉巖瞥了她一眼,偏頭一笑,“我憑什么告訴你?” 謝風華說:“我知道你決不會在我面前承認什么,你討厭我,很久以前就討厭,對吧?” 莊曉巖瞥過視線,譏笑說:“說得好像你喜歡過我似的?!?/br> “沒錯,我們互相不喜歡,但要說我討厭你,絕不至于。你畢竟是貞兒最心疼的meimei,以前我也想當你是我meimei來著。曉巖,沒能及時發現你跟范文博的婚姻不正常,沒能在貞兒走后照顧你,讓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向你道歉?!?/br> 她說完這句話后有個奇異的感覺,仿佛下一刻莊曉巖就會抓起這個玻璃鎮紙朝自己臉上狠狠扔過來。果不其然,莊曉巖聞言勃然大怒,譏諷嘲笑全然顧不上,只剩下刻骨的嫌惡與憤怒,她伸手一把抓起那個鎮紙,真的朝謝風華兜臉砸了過去,謝風華及時地臉一偏,玻璃鎮紙直直擦著她的臉頰飛過去,哐當一聲摔了個粉碎。 這動靜驚動了外面的警察,門立即被推開,好幾個刑警沖了進來,將莊曉巖抓起,胳膊后扭戴上手銬,莊曉巖一邊掙扎一邊發了瘋似的尖叫:“謝風華,你在我面前裝什么好人,不惡心嗎?虛偽!賤人!你不配聽到了嗎,你他媽不配!你不配提唐貞的名字,她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她死的時候你在哪?死那個為什么不是你,你才該死,你最該死!” 她很快被押著要出去,謝風華說了一聲:“等一下?!?/br> 大家停下,莊曉巖依然一幅恨不得過來咬死她的表情,謝風華走到她跟前,深吸一口氣問:“你到底為什么殺范文博?” 莊曉巖囂張地笑了起來,她一邊笑一邊說:“你是警察就可以誹謗我???我沒殺他,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個遭遇家暴又不幸守寡的弱女子,我能知道什么呀?” 莊曉巖被押了下去時還一直在笑,老季等她被帶走后皺眉罵了一句:“真是不知死活,等證據出來有她哭的時候。華,謝風華,你想什么呢?” 謝風華回過神來,搖頭說:“沒什么,就覺得好像這一幕做夢夢見過似的?!?/br> “你夢見這瘋娘們?”老季笑,“不用跟我說,不用猜都是個噩夢?!?/br> 謝風華也笑,只不過笑得有些虛弱。 這時謝風華的手機忽然響了,她一看來電顯示,居然是她爸爸老謝。 老謝的聲音朝氣蓬勃,嗓門大得要穿透耳膜:“華啊,你在哪呢,一大早就不見人影?!?/br> “城北分局這邊?!?/br> “辦事呢?” “辦完了?!?/br> “吃早飯了嗎,哎不對,是吃午飯了嗎?” 謝風華這才意識到自己一天都沒吃東西也沒喝水,她怕老謝擔心,忙說:“正要去呢,放心吧?!?/br> “等會要沒事,你要不要來醫院看看你李叔?他還沒出院呢,”老謝壓低聲音,“放心,爸陪你,絕不讓他提不該提的事,也不給他機會跟你抱頭痛哭?!?/br> “我何至于跟誰抱頭痛哭?!?/br> “你不會,他會,老李一向rou麻?!崩现x又問,“你來嗎?” 謝風華想起李格非生前跟李叔來往挺多,叔侄倆感情甚篤,以前也經常一起見面,李叔人老實忠厚,跟老謝也玩得來,于情于理確實該去看看,于是她說:“行吧,那我現在過來?!?/br> “好,我把定位發給你啊?!?/br> “行?!?/br> 第27章 過渡章節,求花求票~ 李叔在李格非還活著的時候,與謝風華算不上熟悉,頂多只是見過幾面,聽李格非說了些叔叔的趣事而已。 他們真正熟悉起來,是從李格非失蹤后開始。 原因很簡單,在幫忙找李格非這件事上,再沒第二個人像他那樣盡心盡力,毫無怨言了。李格非父親早逝,母親在打擊之下日漸糊涂,找人這件事基本就落在謝風華和李叔肩上。為了搜集侄兒在世的哪怕丁點可能,他幾乎是不計成本,不惜代價的。有好幾次,謝風華查到一些遠在外地的又不知真假的消息,李叔知道后便會二話沒說,關了自家那間小店,拖著自己那條負過傷的右腿,不遠千里坐火車去那些偏遠的小地方勘察消息是否真實。 當然了,所有的消息無一例外全是落空,但落空并不難受,難受的是一次次落空后又要重新開始,不知從何找起的心情。每當這種時候,李叔便會不顧自己風塵仆仆,反過來安慰謝風華沒事,咱們不灰心。他指著全國地圖笑著說,你看中國就這么大,我去這趟,至少證明了格非沒在那,咱們可以排除這個地方。 明明中國疆域大到不可思議,在這么大的土地上找一個人,大海撈針都不足以形容那種無望。但在謝風華最難過的時候,這句看似精神勝利法的話,卻曾給過她莫大的安慰。 后來旅途中差點出了事,謝風華便不敢讓他亂找了,李叔雖然慢慢回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但一直跟她保持聯系。有時候工作不順心,去他開的釣魚用品專賣店坐坐,什么也不說,照樣能得到莫名的平靜。 因為李叔人品好,老謝跟他也慢慢熟絡起來,加上李叔早年做過民警,跟老謝算共同戰斗在公安干警一線的老同志,兩人說得來,一來二去,變成了經常出門釣魚的好友。 只是誰能想得到,居然有天能一魚竿垂下去,釣上來自己遍尋不著的親侄子的遺??? 李叔一見之下,當場就心臟病發,在此之前他的心臟好得很,從來沒出過毛病。 謝風華嘆了口氣,在醫院門口順手買了個果籃,拎著進了住院區。她遲遲不來這,其實有些近鄉情怯,很怕兩個曾那么努力找過李格非的人一碰面,那種悲傷與挫敗會成倍地排山倒海傾覆而來。再加上凌隊那邊專案組對案子的進展并不大,畢竟隔了好幾年,尸體都化為白骨,相關證據很難采集。 她不知道跟李叔碰面說什么,難道說不好意思,據說專案組到目前為止也就拼出了大半個李格非?而我被踢出了專案組,正忙著幫城北分局查別的案子? 李叔聽了只怕要再厥過去。 臨近病房門口,謝風華遲疑了一下,尋思著要不要打個電話給老謝,確定一下他在哪。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從走廊另一頭的電梯走出來,他身穿黑色 t 恤和深藍色牛仔褲,明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裝束,穿他身上,卻硬是給人蕭殺決斷之感。男人跟她一樣也是手拎果籃,只不過他的那個看起來包裝要高級很多。男人抬頭,在看清他的臉那一刻,謝風華就忍不住微微一笑,叫了他一聲:“老慕?!?/br> 老慕看到她有些詫異,走過來問:“這么巧,你也來探???” “是啊。來看一位長輩,你呢?” 老慕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古怪:“不會是李格非的叔叔吧?” 謝風華挑眉:“是啊,你認識他?” “這可真是巧,”老慕帶著她朝一間病房走去,邊走邊說:“你叫他什么?” “李叔?!?/br> “我叫他姐夫?!?/br> 謝風華吃驚:“你還有個jiejie?” “嗯,不過關系有點復雜,同父異母,”老慕說,“從小就看對方不順眼那種,我們已經好多年沒聯系了。但說來也怪,我跟她前夫,也就是你說的李叔關系還行,當初我去當兵還是他幫我報的名?!?/br> 謝風華舉起果籃攔住他:“等等,你姐不會就是那個拋下李叔跟別的男人跑國外去的老婆吧?” 老慕無奈地說:“就是她?!?/br> 謝風華半張著嘴,尷尬地笑了笑。但凡認識李叔的人大概都知道這件陳年往事,當年李叔還在當民警時曾經人介紹結過婚,娶的老婆人雖然長得不錯,性格卻潑辣蠻橫,經常嫌棄他干的工作又累又工資又低,要不是家里還有一間小店面繼承,誰會看得上他。等到他因公負傷,腿便得不利索后這種嫌棄便達到頂點,天天在家砸鍋摔碗,不得安寧。就這樣沒過一年,她就認識了一個來這做生意的美國華僑,兩人勾搭上后,李叔的老婆便毅然決然拋棄他跟那男人去了國外,從此音訊全無,也不知道過得咋樣。 這是李叔的傷心事,他從此變得沉默寡言,對想給他說媒拉纖的一概謝絕,連熱愛的民警工作也干不下去辭了職。諷刺的是,自從他老婆跟人跑后,李叔守著小店過日子,反而將店面經營得蒸蒸日上,生意紅火。他將父母留下的雜貨鋪改成了體育用品店,沒過兩年又將隔壁的店鋪買下,開了間市面上少有的專業釣魚用具店,因為誠信不欺客,釣友圈里不知多少人慕名而來,開車過幾個區也要到他這買東西。 李叔到底賺了多少沒人知道,謝風華有次問老謝,老謝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把他店鋪的樓上也買了,他現在就住那。 李叔的店在老城區,正因為老,價格反而寸土寸金,謝風華聽得咂舌,感慨說:“這要是靠民警那點工資得干個上百年還不吃不喝吧?” 老謝笑嘻嘻說:“誰說不是,所以說跑了老婆反倒因禍得福了,就不知道他老婆知道了后不后悔?!?/br> 這是謝風華少有的對李叔前妻產生過好奇心的時刻,她從沒想過,這個女人居然跟老慕是同父異母的jiejie。按年齡算,顯然老慕的母親是后嫁,他屬于后媽所生的孩子,跟前妻留下的女兒,尤其這個女兒還性格霸道,會相處成什么樣幾乎可想而知。 老慕瞥了她一眼說:“別瞎想,她欺負不了我?!?/br> 謝風華看著他露出來的粗壯胳膊,點頭說:“那當然,想欺負你得多想不開?!?/br> “但小時候也沒少給我找事,”老慕微微皺眉,“有血緣卻沒緣分,這對兄弟姐妹而言,也挺諷刺的?!?/br> “但你跟李叔有緣?” 老慕想了想說:“他是好人。到了?!?/br> 他走到一間病房前進去,老李這些年賺錢的能力這回就體現出來了,這是一間高級的雙人病房,但另一個床位空著,老李半靠著枕頭,躺在朝里那張床上,并沒有看到老謝的身影。 謝風華心里嘀咕了一下,早就知道老謝哪是能坐得住的人,還說什么爸爸在不用怕。她放下果籃叫了聲:“李叔,我來看您了?!?/br> 老慕也過去,叫了聲:“姐夫?!?/br> 老李看到他們倆像是吃了一驚,臉色很難看,一張嘴說話居然有些結巴:“哦哦,你,你們來了,怎么,怎么一起啊……” “門口碰見的,”老慕簡單地說,“我跟小謝是忘年交,認識很久了?!?/br> “是,老慕還是教我打槍的半個師父?!?/br> 老李目光呆滯,勉強笑了笑說:“還真是,真是巧?!?/br> 謝風華說:“可不是,我們剛也才發現大家都跟您認識,關系都還不錯,居然好幾年了都沒發現?!?/br> “要不怎么說世界很小呢?!崩夏嚼^一張椅子,示意謝風華坐下,摸出手機看了一眼說:“我出去接個電話,回來再跟你們聊?!?/br> 他走出病房后,壓迫感驟降,老李明顯松了口氣。謝風華微笑說:“您怕老慕啊,他是妹夫,論起來還是小輩呢?!?/br> “那不是,他長得太牛高馬大了嗎?”老李不好意思地笑,目光回復以往看謝風華時常有的慈愛與溫和,“吃飯了嗎?” “吃過了,您怎么跟我爸似的,一見面就問這個?!?/br> “還不是你整天亂吃,”老李說,“給我削個蘋果吧?!?/br> “哎?!敝x風華在果籃里找個形狀漂亮的蘋果,擦了擦,拿水果刀嫻熟地削了起來。 “格非的案子……” “沒進展?!敝x風華手一頓,隨即飛快地說,“殘骸也只拼了大概,還沒拼全?!?/br> 老李激動了起來,怒道:“那個湖就那么大,怎么會找了幾天都找齊,再找去啊……” “您別激動,”謝風華艱難地說,“時間久了,也許有些就,混到水底,里頭還有魚……” 她沒法說下去了,這種話,尤其是“還有魚”這句,怎么可以用來形容李格非呢?她忽然覺得心里開始發疼,放下削了一半的蘋果,眼睛酸澀得不行,抬頭看天匆忙地說:“那什么,蘋果我削不好,您等會讓我爸給您削,他干這個行,說起來我爸呢?明明答應了我在這等著的……” 她站起來要出去,這時卻聽見老李壓抑的,痛苦的哭聲。 她沒法走了,只得回頭,看著這個老人哭得毫無形象像個孩子,邊哭邊說:“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落得個尸骨不全的下場,我沒想到這樣,我真的沒想到……” 謝風華忙抽出紙巾遞給他:“您別哭了,您這樣難過,格非知道也會不好受……” 這句話不知哪里刺激到他,老李眼淚流的更厲害,他拉住謝風華的手說:“那時候讓你們早早結婚就好了,我不該說讓他再相處看看,我對不起你,其實我早就盤算好了,兩間鋪子一間給你們,一間我自己養老,等我死了都轉送給你們,我沒想到這樣……” “那時候要讓他們結婚,你才真的對不起小謝?!崩夏讲恢螘r進來了,毫無憐憫之心地說,“做個小寡婦很光榮嗎?你侄兒是死得沒遺憾,但人小謝得遺憾一輩子。行了,別哭了,虧你以前還教我什么男兒有淚不輕彈?!?/br> 他一來,威懾力又回來了,只這么兩句輕描淡寫的話,成功讓老李憋住了淚。謝風華這一刻是感激老慕的,她從老慕點頭致謝,老慕擺擺手,表示沒什么。 李叔自己擦了眼淚,強笑說:“你們倆都是大忙人,難得一見,倒叫你們看笑話,不好意思啊?!?/br> “李哥,你這么說就見外了,”老慕拿起桌上削了一半的蘋果接著削,“身體好點了嗎,醫生怎么說?” “就,就說是心臟出了點問題,上了年紀,受了刺激?!?/br> 老慕點頭,又問:“有說啥時候出院嗎?” “就過兩天?!?/br> “出院給我電話,我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