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師 第57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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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星火微微蹙眉,事情是很麻煩。 為了推動《大明律》法律體系的修改,刑部上次在李至剛三堂會審過后遭到了重創,立法權被摘出來了,左侍郎馬京也被搞掉了,按照廟堂斗爭的潛規則來說,不該繼續對刑部動手了,否則就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但眼下的局面卻又有些微妙了起來。 姜星火嘆了口氣,反而問道:“那你就這么來總裁變法事務衙門,不怕別人知道嗎?” “我自有說辭國師你先幫我研究研究這件事怎么處理?!?/br> 說罷,朱高燧把事情的經過給姜星火和盤托出。 “你說,是因為.紙?”姜星火聽罷有些不可置信。 第453章 瘋子 “那為什么是只有刑科給事中曹潤才知道的秘密呢?” 姜星火還是有些費解。 朱高燧又解釋了一番,姜星火方才明白過來。 因為朝廷采購紙張,在大明有一個專屬名字,叫做“紙札”。 而“紙札”這個給六部各寺采買紙張的采購業務,是屬于刑部的。 在老朱給各部劃分職權的時候,一開始給刑部規定的職權是“天下刑法及徒隸勾覆,關禁之政比部掌贓罰,凡犯錢糧戶婚田土茶鹽之法者”。 但隨著時間推移,刑部權勢越來越重,就成了“掌贓贖勾覆及錢糧、戶役、婚姻、田土、茶鹽、紙札、俸給、囚糧,斷獄諸jian之屬”。 雖然聽起來確實是很離譜的一件事情,但事實就是,大明各部寺的衙門,很缺公文用紙! 不僅各部寺衙門缺紙,一開始國子監也缺,甚至需要把課本重復利用,雙面印刷。 而除此之外,急遞鋪的鋪卒賺外快的手段,就是偷偷裁公文紙賣錢 這便是因為,元末戰亂對社會生產力破壞嚴重,而跟宋元相比,大明的造紙業是嚴重萎縮的,尤其是在質地要求比較高的公文用紙上,產量更是捉急。 除此之外,自然是因為采購制度導致沒人愿意給官府供應紙張了。 “公文用紙的采購,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朱高燧解釋道:“凡本衙門合用奏啟本、案驗、行移、簿籍、囚人寫招服辯,一應紙札,山西部掌行。每季會計合用奏啟本等紙各若干,估計合用鈔若干,本部明立文案開付湖廣部,于贓罰鈔內照數關支,差官前去街市及客商販賣去處,照依時價兩平收買,數足到部,堂上官用印封鈴,責付庫子收領在庫,聽候各部將各季用紙數目呈堂,判送湖廣部立案,照數關支。候至季終,銷用盡絕,各部開稱為某事用過某色紙若干,逐一開赴本部,將各部花銷紙數查理明白,將來付附卷。其余季分,如前施行?!?/br> 姜星火聽后點了點頭,說白了便是刑部的山西部負責跟其他各部寺對接,收集所需紙張的品類和總量,然后在湖廣部那里登記,再從沒收來的贓罰鈔那里支出購買。 而大明對于公文紙的采購管理流程,一開始是按季度,各部門把自己預計的用紙需求報給刑部,然后刑部去統一采購,屬于是量入為出的管理辦法,是在刻意控制公文紙張的使用量當然了,控制是不可能控制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控制,官員又多,踢皮球又來回個沒完,公文紙不夠用怎么行? 所以就只能買買買了。 但是刑部不樂意啊,因為“紙札”的全部花費,都來自于刑部的贓罰鈔,也就是沒收的錢,屬于刑部自己的小金庫。 而采購的過程,就是“凡合用紙札,于刑部官收贓罰鈔內開支,差官一員,照依按月時估價值,兩平收買”,所謂的時估,也就是按當時的價格估算,算是采購標準,這個是從朝廷中樞到地方,但凡涉及到物品采購,都要這么弄得。 而根據解縉剛剛重編的《大明太祖高皇帝實錄》可以得知,在大明開國的時候,時估比較離譜,是三日一次,由于經常剛剛估算完價格,價格又開始變動,易出錯,而且會導致相關官員擔責任,所以在強烈請求下,考慮到這個制度確實不太合理,從洪武四年開始,改為每個月估一次價格。 但這個時估制度,里面貓膩很多。 除了之前姜星火通過對運糧河畔小鎮的實地調查發現的,南京城內各部寺衙門,會用手中的各種物資的采購權敲詐勒索商販的這種白嫖方式,即便是需要長期采購的物品,在價格方面,也往往是低于正常市場價的,因為時估制度規定,價格是由該行業的商人提供的,而且一旦確定,一個月內采購價就鎖定了。 刑部就會公然壓低采購價,讓公文紙的供應商無利可圖,甚至是倒賠給刑部錢,然后再從紙張的運輸、折損、實際采購數與帳面采購數等地方上下其手,藉此節省贓罰鈔,甚至額外牟利。 姜星火敏銳地發現,這似乎是一個可以利用并作為引子的事件。 正如洪武四大案里的“郭桓案”一樣,一開始,案件的起因很簡單,是御史余敏、丁廷舉告發郭桓利用職權,勾結李彧、趙全德、胡益、王道亨等貪污,包括私吞太平府、鎮江府等府的賦稅、私吞浙西的秋糧、巧立名目征收多種水腳錢、口食錢、庫子錢、神佛錢等的賦稅。 說實話,這都是咱大明士紳文官的基本cao作而已,沒啥可驚訝的。 但倒霉就倒霉在,郭桓就成為了撞到老朱槍口上的那個人,成了這個擴大事態的引子。 很快“郭桓案”就牽連全國的十二個布政司,牽涉禮部尚書趙瑁、刑部尚書王惠迪、兵部侍郎王志、工部侍郎麥至德等,史書記載“自六部左、右侍郎以下,贓七百萬,詞連直、省諸官吏,系死者數萬人”,為了追贓糧,引起了整個大明的巨大動蕩。 而如今,姜星火不管是為了回收朝廷中樞各部寺的采購權,還是從重從肅地京察,都需要有一個發作的引子,來主動發起新一輪的廟堂洗牌。 “所以,這個消息對國師究竟有沒有用?” 朱高燧盯著姜星火看。 姜星火當然明白朱高燧的意思,這種幫助并非是白拿的,而是在變相地催促自己,海外封藩的事情,要多上點心。 雖然有句話叫“旁觀者清”,但實際上,身處大明廟堂權力斗爭這個巨大旋渦正中心的朱高燧,有時候比誰都清楚,儲君之爭的可怕。 以前他是沒得選,現在既然有一條能離開大明,搞自己獨立王國的逍遙王爺的道路,干嘛不走呢? “有用,但有效期有點短,不知道夠不夠用?!苯腔鹦χ卮鸬?。 這是一個很耐人尋味的回答,看起來是是回答朱高燧,實際上卻是提問。 也就是問,大明的戰略重心,什么時候向北方轉移。 是的,問的是什么時候,而不是要不要。 如今安南事了,留給他在南方處理千頭萬緒的事情的時間其實不多了。 因為接下來的時間里,大明的戰略重心必然會轉回北方。 第一個原因,當然是南京城附近的二十幾萬燕軍主力,已經有兩年多沒有回家了,妻兒老小都在北方的士卒們忍耐程度已經來到了極限別說什么把家屬都搬過來,真要都搬過來,那整個北直隸怕是就空了。 而且還有一個重要因素那就是氣候,北方軍隊本就不耐酷暑,在南方待了兩年,許多人已經瀕臨崩潰,如果過完冬還不讓他們回去,再讓他們待一年,怕是兵變都不稀奇。 這個是誰都改變不了的現實,為什么北方的金人、蒙古人,都是一到夏天就自動退兵?原因就在這里了。 第二個原因,那就是之前說過的,南線征安南的戰事結束后,大明的軍事中心要轉移到北方,其一是處理最后兩個擁兵自重、桀驁不馴的塞王,也就是二代秦王和二代晉王;其二就是把蒙古人打疼、打狠,讓他們短時間內無力南下。 如此一來,方能專心應對可能在永樂三年左右到來的帖木兒東征的威脅。 另外就是發展北方老巢了,這也是戰略規劃中的重要緣由。 總之,林林總總的因素,導致了永樂二年,很可能待不到夏天,在冬天結束,春天來臨的時候,整個朝廷的班子就會被朱棣搬到北面去,留下大皇子朱高熾留守南方就像是歷史上發生的那樣。 這是不以任何人意志為轉移的必然結果。 但這個時間點到底是什么時候,沒人知道。 這是絕對的軍國機密。 “這是秘密?!敝旄哽菀残α?。 想知道這個秘密,得加價錢。 “告訴我時間,在這個時間之前,竭盡全力辦成你海外封藩的事情,就在呂宋,讓你脫身離局?!?/br> 朱高燧對這個交換來的結果很滿意,他慢悠悠地念叨著:“呂宋在東南海中,小國也,產黃金,種稻米,一年多熟,常與漳、泉民相市易,民流寓其地,多至數萬,洪武五年起,兩次朝貢大明離大明不遠不近,好地方,真是好地方?!?/br> 現在的呂宋國,實際上就是后世菲律賓的北半部主體區域,是一個規模相當大的島嶼群,島上自成一片天地,山脈、平原、河流、湖泊,應有盡有,而且物產相當豐富。 朱高燧也懶得去天竺征戰,只覺得臨近大明的呂宋,就相當不錯,打下來就能接手,當地從宋朝開始就有來往,漢化程度相當不錯,甚至比占城國還強一點,又有很多從大明過去的移民,統治起來沒什么難度。 事實上呂宋確實是一塊好地方,即使大明不占領,在明朝中葉,也會在大航海時代,被西班牙所征服,西班牙人也借著這個前出基地,開始對大明的東南沿海貿易利益有所圖謀。 所謂“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就是這個道理。 既然這個世界是由大明開啟的全球大航海時代,那么近在咫尺的呂宋,自然要納入囊中。 滿意了剎那,朱高燧方才說道:“永樂二年四月以前?!?/br> “四月以前嗎?” 姜星火深思了片刻,微微頷首道:“那倒是足夠了?!?/br> 事實上確實足夠了,跟另一件大事,也就是210萬兩商稅的時間,是基本差不多重合的,前后差的不過是一兩個月的時間。 隨后他又問道:“曹潤這個人?” “完全在掌控之中?!敝旄哽葑孕诺卣f道。 這就說明,即便是讓他告發同僚,他也不會翻供,應該是本就有把柄,再加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和自己的榮華富貴,都捏在朱高燧手里了。 “好,我再考慮一下這件事怎么用?!?/br> “國師慢慢考慮吧?!?/br> 朱高燧告辭離開,姜星火開始在自己的房間里,整理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 消息沒有好壞之分,只在人怎么使用它。 “不行,這事還得跟老和尚商量商量怎么辦?!?/br> 卓敬升任禮部尚書后,現在總裁變法事務衙門,一共有兩個副總裁官,榮國公姚廣孝和解縉,而姚廣孝的辦公房間,就在姜星火旁邊。 “這倒是有些耐人尋味這個時間點,又偏偏是這個人?!?/br> 姚廣孝放下手中的筆,沉吟了片刻,還是有些拿捏不準。 “你的顧忌,我懂?!?/br> 姜星火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說道:“不過這件事情作為京察的引子,卻是再好不過了,這相當于是遞到手里的刀?!?/br> “小心被人當了刀使?!?/br> 姜星火微微蹙眉:“伱的意思是?” 姚廣孝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些什么。 言及至此,姚廣孝反而安慰道:“倒也不用太過擔心,這個消息應該是準確的,畢竟曝出來難,但確認的話,辦法卻很多而刑部這些年在紙札一項上有問題的數額絕不會低,只要追查到底,想要銷毀罪證捂住蓋子是不可能的,把各部寺采購權剝離出來,倒也有助于加強戶部的權威,還能塑造一個更好的商業環境?!?/br> “所以,曹潤有沒有說,數額到底是多少?” “折合白銀的話,這些年起碼累計上萬兩了?!?/br> 饒是做足了心理建設,姚廣孝聽到這話,也忍不住感嘆。 “這些人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換誰都得感嘆,畢竟,這只是普通的公文用紙??! 盡管早就預感這件事可能不簡單,但是現在被姜星火這么直白的講出來后,姚廣孝依然是有種不太能置信的感覺。 貪腐程度,真是觸目驚心。 “我現在在考慮的事情,是這件事如果擴大化,做成大案,那么譬如公文用紙這種事情,該怎么辦?畢竟還是要解決問題的,總不能最后留一地爛攤子沒人收拾,采購權收回來了,也得有對應的善后辦法?!?/br> 這正是姜星火冥思苦想不得其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