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師 第5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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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三日,沒有得到使團全軍覆滅消息的安南人,將運輸在使團后面的一百頭大象都送了過來。 而隨著一頭頭大象,被調動起來的安南國水師載著渡過富良江,富良江的水寨、江防情況,被高空中的飛鷹衛用望遠鏡看的一覽無余。 大明終于完成了所有戰前所需的情報準備工作,而鄭和的水師,也在沿海港口靠岸。 李景隆計劃發動【清化登陸】行動,而前提條件,自然是在富良江一線猛攻,盡最大可能地吸引安南軍主力的注意力。 李景隆以黃淮、江浙等地衛所兵為前鋒,以韓觀所部廣西狼兵為第二梯隊,以康鎮所部兩湖兵馬為預備隊。 同時,李景隆將部分能適應海上運輸的精銳,以及較為適應海戰、登陸等作戰任務的福建兵,都派往了沿海港口,配合鄭和一同準備登陸作戰。 當日,新城侯張輔歃血請纓,率抽調而來的二十衛精銳,在柳升所部重炮的掩護下,對安南國與大明之間的界關——坡壘關,發起了猛烈攻擊。 安南之戰,正式打響! 第422章 攻克 廣西布政使司憑祥縣。 新城侯張輔與驃騎將軍朱榮等,在隆隆的重炮準備中,待著也是待著啊不,特意鄭重地行禡牙之禮。 所謂禡牙之禮,便是古代出兵祭旗的禮節。 《詩》曰:“祈父,予王之爪牙?!?/br> 祈父,司馬,掌武備,象猛獸,以爪牙為衛,故軍前大旗謂之“牙旗”,出師則有將軍“建牙”、“禡牙”之事,開府建牙一詞便是從這里來的。 當然了,祭旗砍腦袋倒不是主要目的,張輔的主要目的是重申一下軍事紀律。 一座熊熊燃燒火盆前,張輔看著眼前安南國的山川形勝,對著身前將校大聲地宣讀著簡短的軍事紀律條例。 “此番出兵,非陛下利安南土地人民,乃為黎賊害其國主虐其黎庶,奉行天討,以繼絕世、蘇民困,命我等以吊民伐罪?!?/br> “現有告戒:一、非臨陣毋要殺人;二、非稟令毋許取物;三、毋掠敵國百姓子女;四、毋焚廬舍茅屋;五、非搏殺毋踐禾稼?!?/br> “爾等宜奉承圣天子德意以立奇功,不用命者,必以軍法從事,殺無赦!” 不管是說此時的明軍發的起滿餉,所以不用士卒自己動手賺外快,還是說確實有點仁義之師的味道,總之呢,明軍的軍紀要求還是不低的,最起碼在同時期,也只有帖木兒汗國那種把軍法官安插到基層的軍隊能比一比。 隨著幾顆敵人的頭顱被大刀砍下,張輔也將手里的紙扔進了火盆里。 火苗舔舐著紙張,眾將校卻不再關注,而是跟著張輔一起舉起望遠鏡,凝神看著眼前被重炮轟擊的坡壘關。 坡壘關-隘留關-雞翎關沿著大明通往安南的官道由北向南一字長蛇排開,頗有點漢中入巴蜀的葭萌關-白水關-劍門關的意思,必須要挨個拔蘿卜,不然就會被阻攔住。 天上雖然有飛鷹衛的熱氣球在高空偵查,但從天上往地下看,即便有望遠鏡,也肯定有很多看不到的細節,所以還是要抵近觀察,而張輔在看完后,心中已經大致清楚了情況。 坡壘關內的情況,安南軍雖然因為邊界之前處于緊張狀態,不好明目張膽地大興土木的原因,沒有修建像樣的堅固堡壘或者要塞,但是在兩邊都挖了數丈深的壕溝作為屏障,關墻也進行了加固,外面撒滿了鐵蒺藜、拒馬等物,用以阻礙明軍的進攻。 此時明軍的重炮正在進行跨射,因為彈道和關墻位置、以及實心彈威力的原因,大炮更重要的作用是摧毀關后的房屋、物資、有生力量,而非真的能對石制關墻造成多少殺傷,這種命中關墻上敵人的概率實在是太低了。 所以只見坡壘關的關墻大概有八九十名安南兵,他們都穿著牛皮甲,似乎正在貓著腰忙碌著什么,有些拿著弓箭,有些在搬運巨大的圓木,還有些在搬物資.反正這些安南人,干得都不是什么好差事。 有人冷哼一聲:“果真是烏合之眾!” 亦有人附和道:“是呀,這般敵軍,如何配做吾等之敵?” 旁邊的驃騎將軍朱榮聽著他們的議論,嘴角微翹地笑道:“言之有理,這等草芥之輩,豈敢稱為我等之敵?吾等乃是百戰精銳,此關一鼓作氣便可下得?!?/br> 他的話引來一陣哄堂大笑,笑完,他們都看向張輔,而張輔此時心中已有計較。 “此關僅有一條小路通往關隘處,且有壕溝阻隔,可謂是易守難攻先派一撥人馬試探進攻一番,用以探查敵情,再做定奪?!?/br> 張輔話音剛落。 “末將愿往?!?/br> “讓我打頭陣!” 一位位身材高壯、氣質彪悍的將領爭先恐后地請纓去戰,而在張輔的周圍,更多的將校聚集過來,紛紛表示愿效犬馬之勞。 “鷹揚將軍呂毅,你且去打這第一陣吧?!睆堓o環視左右,遂拍板決策道。 張輔作為新晉侯爵,又是張玉之子,在明軍中的地位還是有的,既然開口,倒也無人質疑。 “你率五百步卒嘗試破此關隘,若受挫嚴重便退回來,記??!務必小心謹慎,萬不可輕視對手!” 很快,五百名全副武裝的明軍士兵,分別列于五個方陣,每陣百人,各個地方來的都有,整齊肅穆地站在坡壘關前明軍的出發地。 而這時,征南將軍韓觀也帶著一部分人馬趕到了。 張輔指著坡壘關的關口對韓觀說道:“韓將軍請看,坡壘關的關口狹窄,兩側又均有壕溝作為阻隔,而坡壘關東側雖然是絕壁,但我聽當地的走私商人說,一些身手矯捷的土人,是可以攀巖而上的.韓將軍麾下可有善于攀援的健兒?若是有的話,不妨抽調一些精銳,嘗試攀援上去,若敵人沒有防備,那么咱們可派人占據東側山丘,繼而堵截敵人退路?!?/br> 韓觀在廣西待了這么多年,手下自然是不乏蕩樹登山如嗎嘍一樣敏捷的勁卒的,當下便覺得這個cao作可行。 至于安南人會不會有防備.先不說這本就是奇兵,已經做好了失敗的心理預期;就說安南人的脾性,根據韓觀對他們的了解,還真有可能毫無防備。 安南軍內的階層固化可比大明嚴重多了,好歹在大明這邊,一個小兵足夠努力,是可以通過戰場殺敵一步步晉升成低、中級軍官的,如果足夠幸運,趕上了靖難之役這種歷史機遇,就是成為同知、僉事這個級別的國朝高級軍官,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在安南軍內,基本就不可能了,在安南人那里,當兵的一輩子都只能當兵,因為安南國內王朝統治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導致出現了跟華夏魏晉時期差不多的階層固化。 所以對于基層安南軍士卒來說,當兵吃糧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既然只是工作,那就存在摸魚,而且是嚴重的集體摸魚,安南軍下大雨都懶得巡邏,更何況去派人盯著理論上不可能被攻擊的懸崖絕壁?就算真派人,這些哨兵到底在不在崗位上,又能否及時傳遞消息,都是要打個問號的。 也不用笑,這種東西嘛,其實本質上就是比爛。 韓觀點了點頭,表示認可了張輔的這個計劃,隨后便開始布置起了繞后戰術。 韓觀來到了明軍集結地東側,此刻這里正站著一名土司,他看到韓觀帶著一批將士過來,連忙迎了上去。 “卑職拜見將軍!” 這人名叫黎秀夫,原先是安南國內一個小土司的家奴,因為跟隨土司征戰有功,而獲得了自由人的身份,后來土司與韓觀作戰戰死,他便投降了明軍。 嗯,反正邊境這塊還挺混亂的,兩國實際控制的地盤其實接壤的反倒不多,中間有大片大片的土司控制區,這些土司都是墻頭草,只是如今大明比較強,所以倒向大明的多一些而已。 祿州、西平州、永平寨這些地方其實都是以前明朝思明府的地方,但是因為與安南國接壤,而且靠近諒山,現在都被安南國方面的土司實際控制了。 “免了吧,本將命你即刻組織勇士,協助我大明攻關?!表n觀淡漠地吩咐道。 顯然,韓觀并不打算動用自己麾下的廣西狼兵,而是只打算讓歸降的土司兵和二鬼子去打頭陣。 黎秀夫聞言,心頭頓時一喜,他原本就是安南國的叛徒,若是不幫助明軍,立下點功勞,那么肯定是辦法往上爬,現在韓觀給了他表現的機會,怎能不讓他欣喜若狂。 “卑職遵命,不過” 黎秀夫看了看韓觀,欲言又止。 韓觀冷聲道:“莫不是伱怕了?” “不是,卑職不是怕了,卑職只是想請問將軍,不知卑職何時才能返回故鄉?”黎秀夫小聲地問道。 “等打下安南后,你們自然可以選擇安全離開,亦或是搖身一變,給陳天平當將軍。至于回歸故鄉,你放心,你們的家眷都沒事?!?/br> “那就謝過將軍了?!崩栊惴蚝蛶酌磥淼膮f防軍將領,一同感激地拱手道。 坡壘關的東北面有一座陡峭的懸崖,在懸崖頂端,有一些粗壯的藤蔓垂落到崖底,而他們這些奇襲繞后的小隊,就要負責如同猿猴一般,從這近乎垂直的絕壁上攀爬上去。 這條絕壁雖然高達近數十丈,但是對于黎秀夫他們而言并不算困難,只要有藤蔓作為支撐,加上他們的臂力強勁,攀巖是很簡單的事情。 幾個爪鉤也被用弓弩發射,釘死在了峭壁上。 “抓緊,準備攀爬!” 黎秀夫對著身后的土兵士卒喝道,士卒們齊刷刷地抓緊手中的麻繩或者藤蔓。 “呼——” 一名身材矮小結實的土兵,使出吃奶的力氣,奮力朝絕壁上方的空隙攀爬上去。 他的身體剛剛站穩,腳下的石塊卻碎了,整個人便突兀地掉了下來,還好牢牢地抓住了藤蔓,哪怕手掌和手臂被掛的血rou模糊,都沒有松手,這才保住了一條命。 這突發情況嚇得其他的人連忙縮頭縮脖,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更不敢再繼續攀登。 “這里太險峻了,還是換一個地方吧?!币粋€瘦削的男子勸諫道。 黎秀夫抬眼望去,只見絕壁上方布滿了荊棘,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跌下萬劫不復的峽谷。 “你們誰想退卻,趁早滾蛋如今安南國馬上就要變天了,正是我等衣錦還鄉,翻過身來做王侯將相的時候,富貴在眼前,想放棄的,沒人勉強?!?/br> 聽到黎秀夫的話后,那個勸誡者訕笑著閉上了嘴。 雖然危險,但富貴險中求。 大明會怎么處置安南國,割走安南國多少土地,這些廣西土兵和投降的安南人并不關心,他們關心的只有自己的未來。 顯而易見的是,一旦大明扶持陳天平復國,那么將需要大量維持統治的軍隊,而在這新的安南國的軍隊里,肯定是誰先投降大明,誰更容易爬的高的。 黎秀夫沒有再理睬他,而是盯著絕壁上空,尋找攀爬的良機。 不一會兒,到了最上面,藤蔓也沒有了。 黎秀夫的目光掃到了峭壁縫隙,他伸手摸了摸腰間的短斧,用雙腿固定好位置,然后揮動斧頭,狠狠劈斬而下,卡到縫隙里,黎秀夫順勢拉拽了幾下,確保斧頭不再墜落下來,才穩穩地站到了絕壁上面。 隨后又如法炮制,一步一個坑地用刀斧鑿出攀爬的淺坑,費了不少時辰,中間又墜崖跌落,死傷了十幾個人,這才成功地爬到了絕壁上。 黎秀夫觀察了周圍并沒有安南軍的哨兵,然后對眾士兵說道:“看看正面的情況,待會咱們便可以展開進攻了,我會帶頭沖鋒,爾等切勿畏懼!” “喏!”眾人轟然答應。 —————— 此時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正面的情況卻并沒有明軍預想的那般樂觀,只能說是穩中有進。 在沒有點出“開花彈”這項科技點的時候,重炮光靠實心炮彈并不能有效地掩護部隊攻克雄關,只能起到一些輔助作用。 如果單論對關墻的毀傷效果,甚至不如配重式投石機.當然,二者也不能這么比較就是了,不管什么武器都是需要一代代地完善的。 不過明軍的火器還是起了很大的效果,安南國的軍隊并不曉得新式火繩銃的厲害,只看到明軍沒用弓弩,卻不知道火銃在這個距離可比弓弩給勁多了。 一支箭矢只要不射到要害,是不會讓人失去戰斗力的,但一發鉛彈打到身上,別管中不中要害,那可是會造成鉛中毒??! 鉛在人體內蓄積后,是很難自動排出的,而且鉛彈實際造成的創傷面積會比彈丸的橫截面積大數倍,根本就是一銃一個拳頭大的洞。 “砰—” 一聲銃響過后,一名躲藏在馬面墻內的安南國士卒慘哼了一聲,捂著胸口緩緩地倒了下去,鮮紅色的血液從他的指縫流了出來。 “砰~砰~砰~” 一連串清脆的銃聲傳遍四野,不斷有安南國的守關士卒被明軍狙殺。 這個距離,安南國的步弓反擊效果很差,因為明軍火銃兵兩側是有藤牌手的,只有關墻上的床弩能起到一些作用,但因為數量有限,所以效果同樣不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