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 不論什么外科，對于無菌觀念的要求, 都是第一位。外科醫生也最容易出潔癖，除了手術室的無菌環境, 估計其他任何地方對外科醫生來說都是充斥著種種病毒細菌的骯臟地方。

    其實，外科是針對所有除外科之外的科室，包括內科，包括中醫。因為不管是內科，或者是中醫，對無菌觀念的概念也并不是那么牢固，執行起來難免有些拖泥帶水、不清不楚。這放在外科眼中，就是最不可原諒的過錯。

    所以，程白術是如何成功成為心外的中醫師的？

    韓以君作為一名西醫，他知道得更多，便也更加糾結。吳辛卯和祝開心單純在琢磨著，程白術這是在開闊就業崗位嗎？要是真被程白術搞出點什么東西，那以后中醫生的就業范圍是不是可以進一步擴大了？

    聽完過程，三人覺得，他們想的有點多。明明是心外主任重金求聘，又不是程白術上趕著，那便無所謂了。他們同樣好奇程白術在心外科的工作內容，天天都盯著，讓程白術報一報情況，以滿足他們的好奇心。

    程白術：……

    心外科的工作比他想象的要清閑許多，因為他在術前檢查、手術中、術后護理等幫不上忙，便也不用參與心外科的夜班輪值。這是藺霜潔親口承諾的，一旁的林子云等人看程白術的眼睛都快嫉妒到發紅。

    于是，他的日常，便是坐門診，在住院部診脈開藥。

    門診同樣清閑得厲害，因為真正掛到心外科的，也都是已經決定要做手術的，而不是奔著調理來的。程白術正懷疑，他這一次跨界合作是不是冒昧了，他這般枯坐著，藺霜潔覺得浪費他時間，他也覺得無所事事。

    而大概是為了讓程白術不那么無聊，這天心外科門診來了一個女病人。

    這個女病人名叫鮑彩云，今年六十六歲，卻是骨瘦如柴、神色晦暗。她一走進來，藺霜潔和程白術都不由自主地看過去，說句“面如金紙”不為過?；浉亩觳凰憷?，程白術不過是一件棉質長袖加薄夾克，鮑彩云卻是里三層外三層，還裹著長款羽絨服。

    這一次陪同鮑彩云前來的是她的兒子，她兒子手里提著厚厚的一大疊相關資料。他先是將這疊檢查報告和就診病歷放在藺霜潔的診桌上，這才扶著鮑彩云慢慢坐在就診椅上。他解釋道：“藺主任，實在沒辦法了，請您好好給我母親看看吧?！?/br>
    隔著圍巾，鮑彩云的聲音有些低沉，她說：“藺主任，我想做pic?！?/br>
    藺霜潔和程白術再次看了看鮑彩云，能這么明確地說出手術名稱的，要么是自行了解頗多，要么是久病自成醫。按照鮑彩云這個模樣，大概率是后者。

    程白術最近惡補了一些心外科的專業名詞，知道pic的全稱是經皮冠狀動脈介入治療，指經心導管技術疏通狹窄甚至閉塞的心臟冠狀動脈管腔，從而改善心肌血流灌注的治療方法。對于重度心絞痛、重度冠狀動脈狹窄的患者，效果良好，在心梗發作時，也可以作為急救處理方法之一。

    藺霜潔從不介意病人自己多去百度了解自己的病情，即便百度上略有差池，但大體上是沒錯的。只有了解得夠多，病人和病人家屬才能足夠配合。至于自詡了解夠多，反過來對醫生指手畫腳的都被藺霜潔打發走了。她問道：“鮑彩云，你具體是什么情況？”

    鮑彩云兒子主動站出來，說：“我mama于二十年前查出宮頸癌，進行放射治療，放療后宮頸癌臨床治愈了。但是，在半年后，我mama開始出現放射性腸炎的癥狀……”

    放射性腸炎，盆腔、腹腔、腹膜后惡性腫瘤經放射治療引起的腸道并發癥，其常見癥狀有惡心、嘔吐、腹痛、便血等。藺霜潔和程白術自動給醫學名詞備注，乙狀結腸下端和直腸都在zigong后面，對zigong、宮頸進行放射性治療，腸道難免會被殃及。放射性腸炎也并不是放療一結束就出現，往往都是數月后腸道血管變化從量變到質變，開始出現腹痛便血等癥狀。

    “我mama多年求醫下來，放射性腸炎都沒有解決，反而更加嚴重，便血的癥狀越發厲害。便血導致了嚴重的貧血，我mama血紅蛋白只有二十幾，后面實在沒辦法，只能每隔十天半個月就去醫院求診輸血?！闭f罷，鮑彩云兒子指了指單獨存放的輸血本，二十年下來，輸血本……也不止一本了。

    血紅蛋白只有二十幾，那不是重度貧血，是極重度貧血了。藺霜潔腦子動得快，對方來掛她的號，肯定不是因為貧血，而是心絞痛或者冠心病。

    這母子倆已經到了有些神經質的程度了，對方的說話也是在發泄的一種。進修過心理學的藺霜潔并沒有打斷對方的傾訴，而程白術同樣沒有，他在觀察兩人，尤其是鮑彩云的狀態。

    即便鮑彩云包著圍巾，卻沒有遮住顴骨。剛剛走進來時，面無血色。如今稍稍坐著緩了一會兒，顴骨上便飄來兩朵紅云，反而顯得氣色好多了。但是這情況不對！正分析著，鮑彩云似乎覺得熱了，便脫掉了身上的長款羽絨服。

    鮑彩云兒子習以為常地接過羽絨服，繼續說道：“同時，我媽在前幾年，查出來有心絞痛和冠心病，現在稍微活動一下，便有心痛胸悶，氣喘不上來的情況?，F在，我mama想要做pic手術，先解決胸悶氣喘、心臟難受的癥狀?！?/br>
    說罷，母子倆便目光灼灼地盯著藺霜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