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程白術問：“你父親現在有什么癥狀？”

    溫宇說：“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說不了話！”

    “說不了話？”

    “是的?！睖赜钫f，“神經內科的醫生說是因為腦內出血灶比較大，要等它慢慢吸收之后，不壓迫語言中樞，就可以說話了?！?/br>
    “連基本的發音都沒有嗎？”說話與發音是兩個不同的量級，有人說說不了話，卻能發“啊、嗯、哦”的音，有人說說不了話，那是真的連一個音都發不出。

    溫宇繼續點頭，說：“是的，連最基本的音節都沒有?！?/br>
    溫父張開嘴巴，程白術伸手放在溫父唇前，能感覺到氣流，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溫父面色漲紅，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程白術連忙讓溫父不要憋氣，溫父現在可才剛剛出院，不要一個用力，導致腦出血加重又回去了。

    溫父恢復正常呼吸，依舊坐在輪椅里，右側肢體僵直拘攣。溫宇繼續講：“現在的問題，除了不會說話，還有右側肢體偏癱?！?/br>
    程白術起身探查溫父情況，掰了掰溫父的手肘，有些阻力，肌張力偏高，但是上臂的肌rou卻是軟弱無力。右手緊緊蜷縮在一起，一動，同樣肌張力偏高。右側膝蓋同樣如此，然而膝蓋周圍的肌rou卻都是松軟的。

    程白術問：“你父親的血壓怎么樣？”

    溫宇想了想，說：“出院后，這兩天血壓都是150/90mmhg左右，都是偏高。神內的醫生說，如果這一次的氫氯噻嗪控制不住血壓，就要換藥?！表n以君心想，應該直接上厄貝沙坦氫氯噻嗪的，明明前面氫氯噻嗪有用過。

    又問了幾個問題，程白術讓溫父伸舌頭出來看看，溫父艱難地把舌頭伸出來，明顯溫父對身上肌rou的控制能力并不高。簡簡單單一個伸舌頭的動作，卻要花費將近半分鐘時間。程白術看了看舌象，舌尖歪向左側，而舌苔偏黃且厚膩。他讓溫宇把溫父推近診桌，他要細細地診查摸脈。

    脈象總體偏于弦數，還是需要考慮溫父如今肝陽內亢，肝風內動，導致筋縮在一起，才會出現肌張力偏高的情況。陽亢化火，至子母同病，出現心氣難上，不能言語。肝亢上逆，肺胃之氣必定隨之上逆，偶有咳嗽或者呃逆噫氣。木火生風克脾土，出現脾氣虧虛，已經開始有肌rou萎縮的征兆。脾虛生痰，中風痰壅，出現口眼歪斜、巔頂頭痛。便秘、大便偏干秘結，舌苔黃厚，這都是體內有熱的癥狀。

    接過醫?？?，程白術開始開藥，這溫父的癥狀也算是典型。直接上來就是鎮肝熄風湯，湯如其名，清熱平肝潛陽，正好適合如今血壓還沒壓下來的溫父，又能滋水涵木。再添麻子仁與酒大黃以潤腸通便、通腑瀉熱，更好的平肝陽。

    至于中風偏癱后必用的補陽還五湯？現階段溫父還是以滋陰潛陽為主，待到肝陽平復，再考慮補氣活血。程白術對周琴兒說道：“我們中醫治的是證，不是病，不能看到有這個病就套這個方?！?/br>
    周琴兒連連點頭，韓以君若有所思，這中西醫差別似乎就在這里。

    開完藥后，溫宇確定自己煎效果更好，便要求自己煎。于是，程白術交代了一下煎藥的流程，方里的龍骨牡蠣赭石龜板，需要先行煎煮半小時。溫母和溫宇兩人聽得認真仔細，溫宇還特意開了錄音筆和備忘錄。

    隨后，程白術取針往溫父走去。溫宇糾結道：“程醫生，請問我爸爸這問題這么多，應該先治哪個？”

    程白術說：“自然是最迫切的，你父親現在最著急的應該是說不出話這一點?！?/br>
    中藥是為了治高血壓和肝風，進一步控制病情，為以后的治療打基礎。而目前危險的肝陽上亢控制住，那針灸就治療溫父的不能言語問題。

    說罷，他便讓溫父張嘴，用紗布裹住手指將舌頭帶出口唇一點，就直接對著舌尖刺去。圍觀的溫宇、溫母及周琴兒都倒吸一口氣，一點五寸的針扎進舌頭，這視覺沖擊非常強烈，他們無不覺得自己舌頭隱隱作痛。韓以君凝神看著程白術的動作，這是利用痛感刺激恢復語言功能？不對，這是中樞性失語，大腦病變不解除，不可能會恢復。所以，出院帶的西藥里有螺內酯，就是避免大腦出現水腫，壓迫到更多組織，出現更多的功能障礙。

    溫父自己看不見，反而不覺得害怕。溫父努力控制自己的舌頭，盡量不收回來，免得給程醫生施針添加麻煩?？蛇@舌頭愈來愈痛，感覺越來越強烈，強烈到溫父想要抗拒掙扎，卻又因著偏癱無法抗爭。

    程白術細細捻針，針尖朝向舌根，依舊是慢針細捻，細針慢捻。專心致志，要把心氣引過來，引過來后……

    慢慢的，除了痛感，溫父感覺胸中一口氣直直沖向喉嚨，急欲釋放，卻又不得而出。他面色憋的猙獰扭曲，這口氣哽在喉嚨，越發令人難以忽略，已經讓他忽略了針灸的疼痛。

    溫宇和溫母提著心，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聽溫父痛苦地大喊一聲，“啊——”

    兩人連忙撲過去，卻不敢觸碰到程白術，擔心影響到他的治療。兩人搭在輪椅扶手上，連連問道，“怎么了？”是太痛了嗎？還是其他什么情況？

    反而是韓以君這個局外人，說道：“他可以發音了?！?/br>
    被韓以君一提醒，溫宇和溫母反應過來，是??！父親/老伴兒能發音了。兩人急忙看向程白術，程白術也先不管他們，直接取出針。舌體血管豐富，溫父稍稍有點出血。程白術讓溫宇找個紙杯給溫父把血吐里面，溫宇下意識看了一眼，有點黑，但是量不是很大。